天纵骄狂 第100节 (第4/5页)
莲池中黑浆漫漾,溟海水稠密如蜂浆,浸在其中,灂灂水声入耳,仿佛一曲娘亲在襁褓孩儿耳畔唱起的乡谣。
方惊愚在莲池里阖目养神,等待着身上创伤渐而痊愈,那生得似污泥一般、自称碧宝卫的老尼则在一旁轻缓地讲古:“殿下,老身再与您讲个九州的故事可好?”
方惊愚点头,这段时日里,老尼已与他讲了许多九州的故事,每一件都教他惊奇而神往。碧宝卫遂道:“初到员峤时,殿下身边还跟着一位公子罢?生有重瞳的那一位。”方惊愚见提到楚狂,心头猛然一跳。碧宝卫笑道:“老身见了他,忽想起一个自九州而来的传说。传闻九州有一位愤王,气撼山岳,令下如雷。那愤王生的便是重瞳,那公子非但是模样,心性也略有几分同愤王神似。”
“那愤王最后如何了?”
“他被困垓下,仍力战与敌决死,取溃围、斩将、刈旗三胜,令敌手辟易数里,只惜最后身披十余创,自刎而死。”
方惊愚听了,心中又是一痛。楚狂何尝不是与愤王一般向死而行?同样的凄绝、壮烈竟在相别的二处上演。碧宝卫瞧出他心绪不宁,又道,“殿下是在挂记楚公子么?照老身看来,殿下不必自责,当初归返岱舆之举看似无谋,可如若不作那行,瀛洲军士也决不会如此为殿下舍生忘死。楚公子也是受您所感,才愿以义灭身。九州有一位贤人曾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您同楚公子不过是在力践这道理。”
方惊愚咀嚼着这番话,满口苦涩。沉静了许久,他忽话锋一转,问道:“法师曾说这莲池里的溟海水有愈伤之力。照常理而言,伤遇海水应更加发痛,如今我却觉不然,反觉伤势痊愈,这是为何?”
碧宝卫含笑:“因为‘雍和大仙’之力本就来自于溟海之泥。咱们这群白帝的随扈也因是葬身海底,得海泥所覆,才起死回生。在古时,蓬莱本就是一座仙岛,曾有岛外之人渡海而来,欲求取长生不死的仙丹,但因风浪而无从归返,蓬莱从此与世隔绝。”
“仙丹?”
“蓬莱确有不死的仙丹,那便是自溟海中降诞的‘雍和大仙’及其随扈——也就是咱们这些生得如污泥一样的人。想必殿下已深有所感,服食自咱们身上割下的肉片、或是以咱们肉身酿作的‘仙馔’后,重创可愈,枯木也可逢春。”
“那群人是什么人?”
“是自九州齐地琅琊来的海客,为首的一位叫徐福,奉始皇之命而北上出游。他们留居此地耕渔,代代衍息,这便是最初的蓬莱人了。”
方惊愚诧异:“那便是说,最早的蓬莱人皆是自九州而来的?”
“不错。那时蓬莱中仅有大仙的随扈游荡,那群海客将其称作‘仙人’。咱们以九州的形制筑起城池,而大仙因可观天地万象,许多九州的史事、学识也自此流入蓬莱,代代相传。九州人也曾有归返故地之志,可岛外风涛从来不息,且在那之后蓬莱又遭雪害,一年较一年更寒冻,于是此地便变作了围困九州人的囹圄。”
方惊愚记起老尼曾给他们讲过九州的舆图,说那齐地琅琊后来便属江南,心想:“原来咱们是江南人。”又插口道:“于是百载千年之后,此地再无九州人,仅有蓬莱人。”
碧宝卫笑道:“殿下果真聪慧,一点便通。”
“那……蓬莱人是如何待你们的?为何到我这一代时,已少有人知‘仙人’的传闻,只听说天家会赐予功臣‘仙馔’?”
“起初相安无事,熙熙融融。可不知自何时起,蓬莱人明晓‘仙人’便是他们求取的‘仙丹’,遂对‘仙人’大肆围捕。大多‘仙人’自溟海中生,无争斗心、贪嗔意,自斗不过蓬莱人,于是‘仙人’渐而绝迹,仅余员峤里的寥寥几位。”
方惊愚听了,心头沉重。老尼道:“殿下放宽心,这是九州人共有的罪孽,非只责你一人。老身初为人时,也不知吃了许多‘仙馔’,论罪过,倒比殿下更深厚!何况白帝明晓此地往事后,便重供奉起‘雍和大仙’,也不以杀生来取‘仙馔’,倒是位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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