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3/5页)
他已然飞跃在我们黑夜的阴影之上,
“这你问得太多了,温雷丝小姐,”理查德玩味地说着。
“她太——太——好吧,太像一股编得紧紧的发辫了,”蕾切尔支支吾吾地讲。“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不赞同。等再过几年些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的。我像你这么大时只喜欢雪莱。我还记得在花园里为了他流泪痛哭呢。
她只能说她想知道,而理查德的兴致足够高涨,愿意回答。
“你这个怪物!”克拉丽莎大叫道。“我只能勉强原谅你。告诉我为什么?”
“好吧,我要怎么回答呢?就用一个词——团结。目标的团结,主权的团结,进程的团结。最棒的想法四散在这个最伟大的地方。”
“简·奥斯丁?我不喜欢简·奥斯丁,”蕾切尔说。
“英国人吗?”
尽管她说话的口吻轻快随意,可她的举止中透着一种极度的关怀,并且迫切地想要与她交好。
“我承认英国人总体上看上去比大多数人更清白,他们的记录更干净。可是,上帝啊,不要认为我没有看见缺陷——恐怖——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在我们身边发生着!我不存幻想。没有多少人,我猜,比我抱有更少的幻想了。你去过工厂吗,温雷丝小姐!——没有,我猜没有——我真该希望你没去过。”
“可他写得非常棒,不是吗?”克拉丽莎说道;“——如果有人喜欢那种书的话——就能看完他的一字一句和所有作品。《呼啸山庄》!啊——这个更对我胃口。没有勃朗蒂姐妹我就活不去!你爱她们吗?不过总得来说,和她们比起来,我更离不了简·奥斯汀。”
对蕾切尔来说,她鲜少走过贫民街区,就算去身边也总是陪着父亲、女佣或是姑妈。
“非常无聊,”蕾切尔说。
“我要说,如果你见过身边正在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就会明白是什么驱使我以及像我这样的人从政的。你前一会儿还问我是否已经达成了我的既定目标。好吧,当我思考起我的人生,我承认其中有一件事令我引以为傲;正因为我,兰开郡有几千个姑娘——她们之后还有几千个——每天能够在户外待上一个小时,而她们的母亲在昔日里只能整天坐在纺织机前。我觉得,这比让我写出雪莱济慈的那种玩意儿更令我骄傲。”
“多可爱的小房间呀!”她说道,四下环顾着。“噢,《考珀书信》!我从没读过它们。好看吗?”
蕾切尔作为沉迷雪莱济慈文字的一员,这话令她心痛。她喜欢理查德·达洛维,所以变得同他一样激动。他的话似乎就表明了他的想法。
她把《考珀书信》和《呼啸山庄》从扶手椅里抽了出来,好请克拉丽莎坐在上面。
“我一无所知!”她高声说。
“不必,”蕾切尔说。
“你还是一无所知来得更好,”他用上了父亲般的口吻,“而且你错看了你自己。我听说了,你的琴弹得非常好。我也坚信你博览群书。”
“可你弹得真是棒极了!我应该站在外头的。”
来自长辈的善意逗弄已经再也无法让她哑口无言了。
“它太难了,”她说。
“你说到团结,”她说,“你得教我弄懂它。”
蕾切尔脸涨了通红,手指在双膝上摩挲着,笨拙地站了起来。
“我向来不准我妻子谈论政治,”他严肃地说。“正因如此,尽管人类组织有序,但既要他们战斗又要抱有理想,这不可能。如果我已经坚守住我的理想,我得满怀感恩地说,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我能够晚上回到家与妻子团聚后,知道了她度过了这样的一天——作客,演奏音乐,和孩子们玩耍,还有操持家事——你以后也会面对的;她的幻想还没有被摧毁。是她给了我继续下去的勇气。公众人物的生活可是相当紧张的。”他附加道。
“别受我的打扰,”克拉丽莎恳求道,“我听见你在弹琴,我忍不住了。我爱巴赫!”
这番话令他看上去像一名沧桑的殉道者,为了服务人类,每一日都舍弃了最珍贵的黄金。
一时间,如有一道蓝色的影子倾泻到池子之上。她们的眼神变得更为深邃,嗓音变得愈加兴奋。她们走上甲板上散起了步,可蕾切尔没有加入。她对兴高采烈的主妇们心怀愤懑,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她们的世界之外,没有母亲。她转过身来,唐突地离开了她们。她将自己的房门砰地关上,打开自己的乐谱。那都是些古老的乐章了——巴赫与贝多芬,莫扎特和柏塞尔——纸页泛黄,触手粗糙。不到三分钟里,她深深沉浸在一首难度极高、极为经典的A大调赋格曲中。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不带个人色彩的疏离表情,一种彻底的全神贯注以及焦虑的心满意足。现在她出了个差错;她滞了滞,不得不把那小节重弹一遍;可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似乎将音符都串在了一起,并由此升起了一个轮廓,是一座楼宇。她全心投入到这部作品中,想要知道如何将这些音符联合到一起实在是太难了,这耗尽了她所有的本领,因此她根本没有听到敲门声。房门被猛地打开,达洛维太太就站在房中任门开着。开口处露出了白色的甲板与蓝色的大海。巴赫赋格曲的轮廓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我想不到,”蕾切尔高声说,“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啊——那不一样,”克拉丽莎吸了一口气。“一定要跟我说说。你有个儿子,是不是?跟他们分开是不是糟透了?”
“说说吧,温雷丝小姐,”理查德说,“这是我想说清楚的一个话题。”
“我想是我的孩子吧。”海伦说。
他表现出真挚的善意。她也下定决心要把握他给予她的机会,尽管和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男人讲话令她心悸。
无论如何,早饭还是结束了,达洛维太太站起身。“我一直认为宗教信仰就如同甲虫收集,”她说,和海伦一同上楼时她一路总结着这次谈话。“有人迷恋黑色甲虫;有的人不是;争论这些并无价值。你现在的黑色甲虫是什么呀?”
“在我看来就像这样,”她开始说,先是尽了最大努力去回忆,再是颤颤巍巍地吐出个人的见解。
她的思绪从这次交谈上转移,已然飞远。这时理查德突然以一种打趣的腔调开口道:“我肯定,温雷丝小姐现在正偷偷地转投天主教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海伦见了她一激灵的模样便忍不住地笑了。
“有个老寡妇在自己屋里,某个地方的,我们假设是在利兹的郊区。”
“请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那就是她想要说的。他已经打开了一小条细缝,展露出璀璨夺目的珍宝。在她看来,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愿意同她说话,简直不可思议。他有姐妹,有宠物,还在乡下生活过。她一圈一圈地搅动着自己的茶;漂浮聚拢的泡沫在她眼中就如同聚集起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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