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空气 (第2/5页)
“世界大战。”
我也起身。我需要走动走动,暖和起来。我说:“我不信教。”
我笑了,“我会把这句话当作一种恭维。好呀,为什么不呢?会很有趣的。桑迪,请先帮我厘清一个问题,好吗?当你谈起打仗时,你指的是……”
“您会明白的。时候到了,您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他凝视炉火,“明天您愿意和我一起去滑雪吗?我知道一些有趣的路线。您看上去足够强大。”
我觉得夜色已晚。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这个房间里没有钟。我看了看手表。玻璃表面已经碎了。“坏了,是吗?”桑迪说。他的声音听来遥远,像是在跟别人说话:“您应该把手表放进口袋的。”
要是平常,我早被冒犯了,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真实又真诚的感觉,并没有冒犯女性的意思。
“我肯定是在哪儿撞到它了。”
“我想应该不至于。我没有从女人的角度考虑过。”
“这该死的页岩!这座山腐烂了。”
“行使民主权利并不妨碍养育孩子!”
“什么山?艾格峰?”
“必须有人养育孩子。不过,女人现在也有投票权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怎样。”
“不是艾格峰!珠穆朗玛峰。用英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埃佛勒斯峰(Everest)。这个山名岂不是个拙劣的笑话?没有休息(rest),永远都没有(ever)。在那座无情、毫无怜悯心的岩石上永远都没有。没有停顿,没有睡眠,如果你不走运,风速可达每小时一百五十英里,而且你总是不走运——英国人就称之为Ever Rest。您认为他会想到死者吗?”
“因为我们要养育孩子?”
“谁,桑迪,谁在想死者?”
“为了荣光大业!你怎么能不拼上性命呢?这是一个人能达成的最好的事情。”然后他停下来,思考了片刻,“当然,对女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乔治·埃佛勒斯爵士。您不会以为喜马拉雅山的一座山峰是被西藏人或尼泊尔人命名为珠穆朗玛峰的吧?英属印度皇家地理学会在1865年以印度勘测总长乔治·埃佛勒斯爵士之名命名了世界第一高峰。令人称道的是,他本人表示了反对——他说印地语既不能书写,也不能发出这几个音节。对印度人来说,埃佛勒斯峰永远都是圣母峰。”
“为什么非得有人毫无必要地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这位圣母还真是奇怪,杀死了这么多孩子。”我说。
“有很多小伙子,太年轻了,没法上战场,他们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没能做出终极的牺牲。那些小伙子愿意吃任何苦,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世间有很多圣地,”桑迪说,“都是我们不该去的地方。直到我们住在绒布寺时,我才领悟这一点。”
“真的吗?”
我说:“你已经去过了吗?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去。”
桑迪摸了摸自己的头,“请原谅我。我在胡言乱语。我想说,我的意思是,英国人更喜欢活得好,而非活得久。”
他把十指插进头发,抓住自己的头。“是的。是的。没错。现在几点了?太阳落山了。”
我被搞糊涂了:“对不起,桑迪?你在说什么?”
他看上去很困惑。我决定用英国人的方式继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原来的绒布寺已经被毁了,不是吗?”
他的脸色一变。痛苦,畏惧。他猛然站起来。他好像在对什么人说话:“抓住绳子! 你能听到我吗?抓牢啊!”
桑迪没在听我说话。他正在背包里翻找,魁梧的身体像个孩子那样蜷缩在背包上。他的声音疲惫又绝望:“我把我的冰镐弄丢了。”
我说:“如果你必须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而且,说不定还能死而复生呢。”
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房间了。我拿起外套,穿上。我的双脚几乎没有移动。我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这个房间正在慢慢地冰封。
“哦,是的——他皈依了灵学。绝对地信。尽管亨利爵士不喜欢看到夏洛克·福尔摩斯离我们而去,但他还是很想帮帮朋友,于是,他说:‘那就把福尔摩斯推下莱辛巴赫瀑布吧。’柯南·道尔从未听说过莱辛巴赫瀑布,也不知道它在哪儿。亨利爵士是个了不起的阿尔卑斯山专家,就带柯南·道尔去了那个瀑布,柯南·道尔立刻明白了:他找到了解决方案。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就这样同归于尽了。我非常喜欢那篇故事:《最后一案》。”
变白。原木家具抛光后的温润色调已褪淡,俨如日光下的白骨、弃留山坡的尸首。炉火已熄,灰烬凉成小山,灰灰蒙蒙,毫无用处。窗帘宛如磨砂玻璃窗上的一层冰。
“我以前都不知道阿瑟·柯南·道尔相信超自然力。”
怎么回事?我把手伸向后脑勺。脖颈后面湿漉漉的。又湿又冷。粉红色天鹅绒椅子已被浸湿,水渍斑斑。桑迪仍跪在地板上,半祈祷,半绝望,我看到他的卡其衬衫上落上了雪花。可怕。美丽。那能是同一件事吗?
“有人陪伴真令人愉快。”他说。我对他微笑。他真的很好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