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老师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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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我会到老火车站旁边的停车场,和学生一起坐大巴到学校。在车上,是接下来一周最后一段真的属于学生自己的时间。会有人聊天,但大部分学生很安静,戴上耳机望着窗外,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了延长这段时间,到了学校我会让他们写作。我经常会在车上想到题目。我很好奇学生平时的烦恼和梦想是什么。那些意大利语作文成为我理解他们的心灵最直接的通道。
每周的第一节课放在周日下午2点。上午,我会在天主教堂附近散步,可是教堂的大门关了,要从一个小门用微信小程序买票入场。很多游客不是去参加弥撒,而是打卡拍照。青岛老城区保留了一个欧洲小城的外壳,每天有专业的摄影师跟着年轻的夫妻去找一个最像欧洲的街角。不少旧建筑成为网红咖啡厅,咖啡像是道具,卖的是一个拍摄档期。几乎没有人在那边办公。
第一次的作文是《偶遇》。一半以上的学生偶遇了一只猫,或一条狗。作文中有初中时走路回家,在黑暗中被猫咪陪伴的记忆;有想援助生病的流浪狗,但是医院不接待的无奈。作文中的母亲反对把流浪狗带回家,也觉得猫脏。“长大之后,我一定会有一只猫。”一个被母亲拒绝了养猫的学生自信地说。
这是所美术类的学校,之所以会需要我,是因为学校开了一个“中意班”,目的是让高中生学意大利语,毕业了就去意大利学艺术。我带两个班级,都是高二。我心里既想和学生连接,又怕让他们失望。我怕自己像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建立了关系之后又忽然离开。跟市场上的教育机构不同,这次有配合我工作的“中教”。他教复杂的语法,盯着学生的进步,承受着家长的不满。我扮演的角色显然轻松多了。在口语课上,我和学生聊聊天,听听他们最近的生活。如果我们的状态是一场婚姻,我和中教的家务分配严重不平等,对孩子的付出主要来自一方。他是不讨喜欢但有助于成长的家长。我只是偶尔带点零食出现。
学生喜欢看日本动画——《奇诺之旅》《鬼灭之刃》,听他们的青岛老乡某幻君演唱的歌曲《电子羊》,也听讲成长过程的《我还有点小糊涂》。在B站,他们关注的UP主有科普类的毕导,代表作包括《上厕所时如何科学压住水花》。“虽然我看不懂,”学生说,“但他讲得很有趣。”。
学校很新,是最近几年从老城区搬过来的。理性主义的建筑风格,加上教学楼外墙上刻的宣传标语,一下使我有些不适,似乎回到了墨索里尼时代的罗马。视觉上,青绿的足球场让人欣慰。我问高二的学生他们什么时候踢球,答案是还没踢过。还是那句话:别来和我说中国足球的问题是缺乏足球场。
有一次的作文,写的是自己做的梦。大部分的梦涉及考试、作业和学校的话题。有学生在梦中被老师关进监狱了,还有和完成学业息息相关的场景。
因为学校建在一所女子监狱旁边,加上它整个建筑的色调偏灰,导致学生会把周日下午返校的时间称为“回监狱”。我从住处去学校要坐一小时的班车,班车会跨越整个城市接其他的同事,再通过隧道到达黄岛区。这里类似上海的浦东,你会不知不觉地从繁华大城市走到一个又一个村。房地产开发商看着地图有了想法,给这里起名“青岛的西海岸”。
外面是晴天,我心情也很好。经过公园,我遇到我的画画老师。她很生气。
早晨,太阳晒亮了Eva住的小区。那些高楼挡住了后面几栋旧楼房,仿佛想让那些居民多睡一会儿。天色温柔,远眺是青岛的天主教堂,再远是平静的黄海。这一下,房子的海景算是被验证了。
“画画完了吗?”
我熟悉附近的小店铺,早上去吃锅贴,赶时间就买煎饼带走。我不太做饭,但是喜欢去逛菜市场凑热闹,逛完了去吃锅盔和热干面。习惯于北京的密码锁,我有天出门忘记带钥匙,走路手机还摔了,于是就有机会认识了街道的开锁师傅和修手机店的老板。店里面还有很多衣服,老板说是朋友的工厂为国外做的,后来因为疫情订单取消了。青岛的秋天比我预测的冷,我借着缘分买了件没出成国的黑色外衣。
“没有。”
我知道这些周末、这些人、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和学校说好了做两个月,到时候我回北京,他们让外教从意大利回来。但是和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常相比,有两个月的计划已经不错了。有同事,有该做的事情,有早出和晚归,这些都给了我的生活一些结构。这变得比工作本身更加重要。
“没画完还出去!”
开始工作之前的星期日,我们三个人去吃海鲜烧烤,在老城区散步,到海边躺了一下午。阿姨被一艘不断从海岸来回的小船吸引了,像小朋友一般和Eva闹着,说她想去。小船的老板到处走着招客,到我们那边,他和阿姨联合向Eva推销。Eva无法抵抗,我们就付了六十块钱的船票出发。果然是骗游客的水项目。老板开了几百米,我们才稍微有了点感觉,小船就掉头带我们返岸了。老板赚了钱,阿姨坐了船,Eva叹了口气。晚上,我们在Eva家用她们从重庆带过来的底料吃火锅,看电影。
她打我的时候,我醒过来。
“也许可以试试给她设定每个星期的预算?”说完这句话,我就问自己,怎么才认识了三小时,就已经进入了对方家庭的内务。Eva同意我说的。如果真的这么做,我想,希望Eva不会用我的名字来介绍这套新的政策,否则下次和阿姨见面会略有些尴尬。“我买多少个按摩棒影响你正常睡觉吗?”我想象阿姨对我说。反正,我大概理解了Eva那根白头发的存在。
手机被没收也是一个共同的痛处。在一个发生在周日返校后的梦里面,学生忘记交手机,接着手机被老师发现并没收了。他醒来发现手机还在,感到“很开心”。还有做过同样的梦,后来在现实中真的被没收手机的学生。“这就很悲伤。”她写在作文的结尾。
“不。她说东西便宜,就买,然后放在家里不用,过了两天又找我要钱。她不理解钱的价值。”我一下子怀疑,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女儿还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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