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的故事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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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谁都无法概括中国年轻人如此庞大的群体是如何想、如何生活的。比起做一个社会观察,小磊更像是在形容他做的选择,甚至在说服自己这样选择是对的。那天下午,小磊很热切地跟我分享了他心目中孝敬父母的方式。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我们经常会在各种酒席上碰到。他忙着切菜、倒酒、招待客人。我们时不时会偶然对视,可什么都不说。
他的意思是放弃一个没有经济保障但是自己喜欢的职业道路,而选择一份收入更高、性质更稳定的工作。小磊喜欢美术和摄影。他现在在苏州一家做新能源汽车线路的工厂上班。刚上班那几年,小磊买了张站票,坐了三十小时的绿皮车回家过年。车票三百多,机票一千八百多,他觉得省的这一千五可以给父母花。
在农村的第二天,我精神比较崩溃。是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出发之前,我知道在农村会有听不懂方言的时候,会吃不到新鲜的面包,身边不会有什么亲人。这些精神上的困难我都有准备。但我没预测到会有身体上的挑战。早上是最冷的时候。每要做一件事情,我都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再回到床上盖两层被子。我用烧水壶烧水,倒到水盆里简单地洗了个澡。这七天会需要极高的抗寒和适应能力。我可以做到,但这不太像是唐先生说的来玩,更像是过冬。我对他的邀请感到有些心情复杂。关于要住的房子的条件,他怎么没有早说?
“你对中国的年轻人有了解吗?”小磊问我。我说我应该算是对中国大城市的年轻人有些了解。“其实很多中国年轻人有梦想,但会为父母选择放弃。”小磊没听完我的回答就说。
“马路修得还可以吧?”出门的时候唐先生和我说。他感觉到了我的委屈,并尝试以一种让我哭笑不得的方式安慰我。但我还是觉得他挺可爱。我们去亲戚家吃午饭。那是一栋旧房子,但这在农村是最好的。在屋里做饭时,大家能围着柴火坐下来闲聊取暖。这些天,每次去做客,我怕的就是去新房,又冷又大。作为一栋没修完的新房子,唐先生的家有可能是村里最不宜居的地方。
在镇上,我们先在“好又来”买饼干,再到超市。我们买了薯片、核桃、地瓜干、土耳其干梅子、牛肉颗粒、巧克力棒。小艾还拿了个零食大礼包,但是把它落在了收银台上,等开回家的时候才意识到,并开始纠结是否被算在了账上。我们看到水果店,就靠在路边,小磊下车买了几大包够吃到明年春节的橘子。我们准备去朋友家割白萝卜。
比起以男性为主导的饭桌交谈,在柴火边更容易听到女人的声音。我在这里认识了唐先生的女儿。原来她不是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一栋更暖和的房子里。我听到父女之间一次比较令人难忘的对话。
我们经过村里的稻田、养鸭池、柚子树。几乎每户都会在家门外种菜。小艾说村里的一些人在外面挣了钱,花一两百万在村里修了个别墅,像是为自己的成功提供标志性的证据。开了没多久,我们停在一个房子的外面,等一个男生出来。他坐进车的后排和小艾打招呼。他叫小磊。
“你工作了之后要发红包。”唐先生说。
小艾沉浸于抽象的词汇,我怕很快就又聊回到列宁,就选择放下这个问题。
“你先把学费交上。”女儿回答。
“格局不一样。”
唐先生的女儿对我的局外人身份比较有共情能力。他们吃饭的时候用方言聊天,她偶尔会大概把聊的内容用普通话和我交代一下。在一个传统习俗推动一切的日常里,她让我感到一些新鲜的幽默和思维。下午跟着她下田挖芋头时,我随便拍了几张她的照片。她转身对我说:“你在拍抖音视频吗?女大学生回家干活?”
“比如?”
在酒席上遇到年轻人时,我心里会渴望这种事情发生——一种抛开过节的场合规则、作为同龄人的精神连接,能让我们聊点彼此的想法和感受。他们有时候会坐我对面,但是一次又一次敬酒的节奏容不下字面意义上的闲聊。
“世界观不一样。”
客厅的电视播放着当天的国际新闻:法国人的罢工、缅甸工厂的火灾、土美关系的恶化。同时,饭桌上的人在争取自己的男性尊严。倒酒倒满当,喝酒喝到底,一滴不剩,才算耿直。大家情绪激动,酒壮胆提神。有人说他喝白酒喝二三两就差不多了。“我能喝半斤,”其他人不服气地说,“饭都不吃了,就喝酒。”喝不下去的男人试图用发烟的方式来弥补,但是遭到排斥。“你不喝,我不抽。”唐先生拒绝亲戚发的烟时说。
“怎么讲?”
其他适合男人的话题是烟的价格,关税的问题;事业以及国内外这几年的状态;老表的分类,亲老表和远老表;谁算是自己家里的人,谁嫁出去了就不算。酒喝到位了,会出现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唐先生选择这样的场景来委托他人帮忙办事。果然很顺利。“我懂你的意思,”对方终结了这个话题,“相信我的能力。”我虽然没有事要办,但是喝了两杯之后便不觉得冷了。白酒是村里的暖气。我融不太进大家聊的话题,特别是因为方言的障碍。唐先生确保我有腊肠吃,有酒喝。有人问我吃不吃得惯,饭菜是不是比在城市好吃。“在城市也觉得好吃,”唐先生的某个亲戚插嘴说,“在国外都是吃肯德基。”这也许是我在整个春节期间听到的最刺耳的一句话。忍住了反驳的冲动是我在情绪管理上值得标记的成就。
“也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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