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5页)
“不会你也是八路吧?”
“166号。”
“大学同学,还是同班的。”
就这么,老钱一边跟汪女郎插科打诨,一边翻着本子,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实在不好意思再翻了,只好借口说可能在另一本上。又出去磨蹭,怕她发觉异常,溜走,又不敢走远,只好守在楼梯口,望着窗外,等待来人。
石永伟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汪女郎见老钱迟迟不回,有些无聊,从皮夹子里摸出一面小圆镜子,孤芳自赏着,一边想起刚才老钱夸赞她的话,甜滋滋、乐陶陶的,对即将的下场毫无察觉。
李政笑道:“所以他才托我求情嘛。”
终于,一辆军用吉普车飞驰而来,猛地停在那棵皂角树下。车上下来老孙,带着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邮局。老钱怕老孙认出他,不想跟他碰头。跑去通知局长。后者闻讯连忙出来迎接老孙他们,领他们带走了汪女郎。
石永伟叹口气道:“是啊,貌合神离,搞得我们下面没法做人。我跟你说,我那里是有明文通知的,不准我把货发给八路和新四军。”
审讯被安排在渝字楼地下室,当初马姑娘上吊自尽的地方。陆所长决定亲自上阵,这是他的老本行,自信一定比老孙干得好。老孙在马姑娘身上失了手,所长一直耿耿于怀,今天他要给老孙做个样子看看。汪女郎是见过世面的,经常跟警察打交道,胆量练出来了,不会一见制服就腿软。刚才一路上,她已经骂骂咧咧,装疯卖傻,都表演过了。
李政淡淡地说:“听说了,可我能跟他说,这事不行,因为你是延安的?这不正给他们拿住话说嘛,没准儿周恩来又要去找委员长了。委员长昨天还在报上说,国共合作,不分你我。”
“坐下。”所长发话。
石永伟接过李政递给他的名片,看了后,惊讶道:“你怎么帮他的忙,你没听说吗,他是延安的人。”
“你是什么人?”
李政要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一个任务,为在皖西新组建的新四军金萧支队搞一批被服。问题便在这里,是为新四军,当然不能大鸣大放去厂里要,只好把石厂长约出来私下谈,而且不免遮遮掩掩。
“我叫你坐下。”
说来也巧,在她们进饭店前几分钟,李政和石永伟仿佛在等她们来似的,已经在大堂里入座,挑的座位正好在她们去包间必经的拐角口。就是说,几分钟后家燕和惠子必将遇到他们。
“我干吗要听你的?”
次日中午,家燕和惠子如期去重庆饭店赴宴。
“我请你坐,行吗?”
萨根想干什么?他也想去邮局打探黑室的地址。他不笨,当然也预料到直接去打探的风险。冯警长是因情而急,头脑发热,才冒那种傻气。萨根并不急,虽然少老大专此找过他,委以信任和重托,可他是见过世面的老油条,绝不会因此受宠若惊,乱了阵脚。他老谋深算地放了一条长长的线,家燕是这根线的一个关键的“结点”。
“我口渴,我要喝水。”
这是个好兆头,萨根对完成他的计划信心倍增。
“你坐下,回答了我问题,我请你喝茶。”
萨根摊摊手,很遗憾的样子,其实是正中他下怀。在他的计划中,家燕是必须要去的,二老呢最好不去,之所以邀请他们,是迫不得已,掩饰需要。心中怀有鬼胎,做事总是格外小心,只请家燕和惠子略为唐突,现在二老婉言辞请,乃天助矣。
老孙上前欲拉她入座,汪女郎推开他,“你干吗,我自己会坐,谁要你拉。”
家燕连声称好,扬了扬请柬对萨根说:“就这样,明天我陪嫂子去,他们确实有事就免了,我和嫂子去更好,不用你来车接,我们可以自己过去。”
所长看她坐下,单刀直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去问那个地址的。”
最后,陈父出来圆了个场,折了个中:“萨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真的去不了,因为有约在先,分身无术,只能愧对你啦。这样吧,家燕,你陪嫂子去吧。”
“我自己。”
萨根执着相求:“不,都要去,你们都要去,我在重庆没有什么朋友,你们要是不去,我这个庆典就成了个空架子,只有自唱自弹了。”言在理在,诚心实意,软人心肠。
“你叫什么名字?”
二老其实也不希望家燕去凑这个热闹。
“陈家燕,怎么着,你喜欢我是不?”
陈父看看老伴,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中有数,编了个托词,婉言谢辞:“萨根先生,实在抱歉,明天我和他爸正好有事。惠子,你去吧,你去就代表我们全家人了。”
“放老实一点,别废话。”
“重庆饭店。”萨根对大家说,“我一切都定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饭店二楼中餐厅平安包间。陈先生,陈夫人,说好了,到时我来车接你们,都去,大家都去给我凑凑热闹。”
“你别吓唬我,我胆小。”
“在哪里?”家燕问。
“你胆子不小,但记性太差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是什么陈家燕,你也没有一个叫陈家鹄的哥哥,老实坦白,你为什么要去找这个地址,你在帮谁干活。”
“当然,你们全家人,都去。”
“谁说的……”汪女郎有点心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家燕最活跃,马上作出反应:“包括我吗?”
“你管我们是什么人。”
惠子从楼上,陈父从客厅,陈母从厨房,被喊的人分别出来迎接贵客,煞是喜乐。寒暄过后,萨根从身上摸出一本大红请柬,道明来意:明天是他的五十岁生日,他要设宴庆贺,款待亲朋好友。
“那好,你不说我也不说。”
“在,在,都在。”家燕又喊爸爸妈妈。
“看来你还没有见识过我们会怎么对待一个愚蠢的顽抗分子,告诉你,我的时间宝贵得很,我的耐心也有限,不要考验我。你长得很漂亮,最好别让我们用刑,用了刑你的漂亮就会大打折扣了。”
“不,不,”萨根亲切地笑着,“今天我还不仅仅是来见惠子的,也是来见你和你的全家人的。他们都在吗,你爸爸妈妈?”
说着,陆所长拉开抽屉,抽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把玩着。突然,匕首凌空而飞,从汪女郎眼前飞过,噌的一声,直直地钉在门框上,吓得汪女郎顿时青灰了脸,如见了厉鬼恶魔。
在冯德化警长被姜美云骇人的大秘密搞得晕头转向之际,萨根兴高采烈地出现在陈家燕面前。老熟人了,家燕热情地迎他入屋,一边朝楼上大喊:“嫂子,快下楼来,你的外交官叔叔来看你了!”
一个出生于贫民区的下贱妓女,身上能有几两骨头?一惊一吓,就魂飞魄散了,一五一十,大大小小,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光交代不行,还要配合这边做事,拨开云雾,搞清楚这个美国佬到底想干什么。这也没问题,“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我保证。”汪女郎小心地看着陆所长,诺诺地说,“现在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吧,他在等我回音的。”
3
“他在哪里等你?”
这一天,警长获得的惊喜比以前所有惊喜加起来都还要大,他呆呆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惊得目瞪口呆,喜得心有余悸。骇人哪!这个女人了不得哪!难怪!难怪!想起曾经在她面前的骄狂放肆,淫秽下流,冯警长直觉得额头发热,冷汗都吓出来了,一颗颗往眼睛里砸。
“重庆饭店二楼咖啡厅。”
事情捅破了,有些事情不言自明。级别决定资源,事实上姜姐早知道少老大这个组织,包括其他组织情况她也知道,她在高处,一览众山小。她可以随时使用这些资源,因需所取,因急所用。冯警长不过是她因需所取的一枚棋子,她初到重庆,用得着他,比如办个证件,用个车,去个地方,办个事,撑个面子,等等,警长是最好的人选。高处不胜寒,凡事更小心,更低调,更狡猾。姜姐所以不用权力,不亮尚方宝剑,而是用美人计降服警长,就是这个理:小心为妙,猫在暗处更安全。今天一冲动,一吐为快,但事后她不免后悔,所以再三叮嘱:不得外传。
“他平时经常去重庆饭店?”
姜姐哼一声道:“你的级别不够。”又交代道,“到此为止,不要外传。”
“嗯。他很好色,经常在那儿。”
冯警长又是既惊且喜,“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对汪女郎的真实身份不了解,至少还不足以肯定,陆所长一直没有向她公开对萨根可能是日方间谍的怀疑——万一他们是同党,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所以,直到此时汪女郎还是没有把萨根往间谍上想,在她看来,萨根做这些事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占有惠子。“他专门把惠子姐安排在重庆饭店工作,我敢说他的鬼心眼就是想……那个……我早看出来了,他喜欢惠子姐。”
姜姐瞪他一眼,冷冷地说:“所以,我要干的事比你们找一个信箱要大得多。”
所长反驳她:“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个,他干吗让你去问,自己不去?”
冯警长听罢,大惊失色,惊悸地瞪着姜姐,犯了口吃病,“你……你……你是‘竹机关’的人?”
汪女郎脱口而出,“因为他是外国人,不方便嘛。”
“竹机关”是“梅机关”的前身,是日本在华著名的特务机构,直属于日本内阁和陆军省,总部设在上海。首任机关长为土肥原贤二,后由影佐祯昭中将担任。就是该机关,后来一手策划了汪精卫的叛国丑行。
狗眼看人低,鸡眼看自己,牛眼看天吓破胆。在汪女郎眼里,全是些男男女女、情乱色迷的事,照她说来萨根谋算的就是些鸡鸣狗盗的事情。虽然所长并没有因此相信汪女郎的说法,但心里多少生出了一个新念头,一份期待:希望她说的是真的,萨根仅仅是一个色鬼。
一来二去,姜姐抖出了个骇人的大包袱:“听着,你去告诉他,想见我让他跟‘竹机关’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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