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3/5页)

老孙定定地看着他，抬起手去抠鼻孔。别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快如闪电地移动身形，突然冲上去，拿出手铐，以迅不可及的手法，把陈家鹄跟他铐在了一起：“对不起陈先生，你违抗军令，我只有带走你了。”

陆所长看了看陈家鹄，见他不语，又说：“所以事后不久，日本陆军情报部门派人到学校要你为他们去服务，但遭到你的拒绝。是这样吗？”

陈家鹄气得发疯，猛甩着被铐住的左手大骂道：“你这王八蛋，你铐我算什么本事，你有种开枪啊！”

陆所长便继续往下说：“事实上，那道超难数学题是由一份美国外交密电置换出来的。当你解了那道难题时，无异于破译了那份密电。而之前，你从未接触过密码，这说明你有破译密电的天赋，奇才啊！”

老孙略一使劲，将陈家鹄拉了个踉跄，“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回去。”

陈家鹄故作镇静，“说啊，继续说，既然你知道得那么多。”

陈家鹄极力挣扎，极力谩骂。老孙不闻不吭，默默发力牵着他走。陈家鹄顺手操起一个家伙，高举着威胁老孙，“你如果再逼我走，我就砸断我的手！”

陆所长说：“如果我们再谈下去，你会发现我知道得更多，甚至有些不该知道的我都了如指掌。”

老孙愣住了，不敢再逼他，正要好言相劝。陈家鹄瞪着眼说：“你给我闭嘴，我不会听你的，要跟我说什么先解开手铐，你以为我是坟地里的流浪汉，可以让你随便作贱！告诉你，即使一个流浪汉你作贱了他照样要付出代价，你想作贱我还要再投胎一次！没见过就这么铐人的，你的政府是黑社会啊，黑道白道都要讲个天道，我今天一不犯法二没有伤天害理，你要铐走我，休想！”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陈家鹄冷笑。

老孙僵在那里。

陆所长说：“据我所知，炎武次二是日本最有名望的数学家，他都解决不了的难题，而你竟然毫不费事地将它解决了。”

陈家鹄举起他被铐住的左手，怒喝道：“我再说一遍，解开手铐，不解我就砸断我的手！给你五秒钟，我这就开始数数，数到五，你不动手我动手，我说到做到，不信试试看。”

陈家鹄看他一眼，“说，往下说。”

“一。”

“这道难题将早稻田大学里的所有数学教授都难倒了，包括你的导师炎武次二教授。”

“二。”

“是。”

“三。”

“几年前你在早稻田大学读书时解过一道超难数学题，是吗？”

“四……”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您慢慢说。”

见过不要命的，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千钧一发，老孙不敢迟疑，乖乖地给他打开了手铐。陈家鹄二话不说，抬腿就走。走到屋门口，又转过身来，怒目圆瞪，对老孙吼道：“别跟着我，回去告诉那个姓陆的，我已经疯了，被他逼的。几年前我被鬼子就这么逼疯过，想不到我还有今天，被自己的同胞逼得寻死觅活。苍天哪，大地哪，你睁开眼看看，我在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说来话长。”

扑通一声，陈家鹄跪在门外，抱头伏地。

“想，说来听听。”

气得老孙呆立在屋中，喷粗气，翻白眼。

“想听吗？”

5

陈家鹄一惊，脸上瞬息万变，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什么美国丑国、密电明电的，我没听说过。”

几天后事情有了转机。转机来于多方面：机房街顾全大局的疏通，绞尽脑汁的攻心，甚至还包括陆所长的外围攻势——动用关系，在军人俱乐部给大哥陈家鸿安排了一个当放映员的工作，大哥上班第一天，给家鹄放了一部特殊的片子。

“难道你破译美国外交密电也是假情报？”

机房街这边，李政从石永伟那里得知陈家鹄坚决反抗陆从骏后，为这位老同学的铮铮铁骨和凛然正气大为感动，同时他也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趁两边闹得水火不容之际做陈家鹄的工作，动员他另谋出路，去延安。

“可惜了解的都是假情报。”

李政如是这般向天上星作了汇报，天上星沉吟片刻，觉得李政说得在理，“既然陈家鹄已经跟陆从骏翻脸，宁死不从，我们趁势而上，因势利导，也许有一定的成功基础，但成功率不会高，很小。不过你的建议很好，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新思路，我想见见他，跟他当面谈一谈。”

“你笑我，死人在笑你！”陆所长眼睛里透出一束光亮，狠狠地瞪着他，脸上充满讥讽，“你以为这样能骗得过我？你太小看我了，若论了解你，我超过你的父母。”

以什么理由请他来？天上星召集老钱、李政、童秘书等人开会，最后找到了一个最佳理由：请他来与救命恩人道个别，送个终。“小狄是因为保护他牺牲的，他应该来与他告个别，送个终。”老钱的建议立刻得到天上星赞同，“对，这个提议好，有些事情我们不妨借机告诉他，这既是为他的安全考虑，同时也便于他了解我们。我们是真正的为他好，即使他现在不领情，还有今后。”

“我笑你，情报头目搞错情报了。”

就这样，老钱卸下伪装，戴着服丧的黑色袖箍，出现在陈家鹄面前。“是你，来来，进屋坐，”陈家鹄客气地迎老钱进屋，“我还在惦记你们呢，不知你们是不是回去了。”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老钱沉痛地说：“小狄出了事，他想最后见你一面。”

“破译密码？”陈家鹄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继而又破颜而笑，“你找错人了！我怎么会干这个？闹了半天，居然是个天大的误会，哈哈哈……亏你还是个搞情报的，哈哈哈。”笑声比蝴蝶飞得还欢快。

陈家鹄沉痛地立在小狄的棺木前，棺木上覆盖着鲜红的中共党旗，静静地停放在屋子中央。老钱指着棺材，对陈家鹄说：“其实，自从你来到重庆后，我们就住在你家对门，天天保护着你。”

“别装糊涂，”陆所长知道，他需要用沉静的锐利去击败陈家鹄，“我要你去破译鬼子的密码。”轻声柔语，言简意明。

随后老钱把小狄牺牲的经过向陈家鹄从头细细道来，时间，地点，情节，细节，一五一十，有凭有据。这下，陈家鹄不仅是惊愕，而是傻了，魂不守舍，双膝发软，如在云端。他如梦如痴地愣了好一会，突然抓住老钱的肩膀，在沉默中爆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老钱叹口气，说：“因为只有我们知道你的生命有危险。”

陈家鹄震惊了，以装糊涂掩盖内心的惊异，“你说什么？什么机构？我没听清楚。”

天上星适时走进来，边走边说：“这就是缘分啊。陈先生，我们偶然得知你回国，慕名邀请您去延安共谋抗日大业，不期巧遇你遭敌人追杀。不知则罢，知道了我们就要尽最大努力保护你，这也说明我们对你是诚心诚意的。”

“不要说不负责任的话。”陆所长神色凝重，口气严厉，“严格地说，你现在还无权知道，但你恃才傲物，自鸣得意，我不让你知道恐怕也无法让你跟我走。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什么情报处的，我是对日无线电侦听机构黑室的主人，我们请你去是要你破译日军密码。”

陈家鹄疑惑地望着天上星。老钱给他介绍：“这是我们领导。”天上星上前握住他的手，“很高兴认识你，陈先生。”陈家鹄却不知说什么，只支吾了一下。天上星友好地拍拍他，“人死不能复生，跟他告个别吧。然后我请你喝杯茶，好吗？有些事我想跟你交流一下，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你就把我当个死人吧，知道了也开不了口。”

天上星的秘书小童是福建南屏人，父亲是个三代相传的茶商，小童记忆里最早的形象是母亲背着他采摘茶叶，那漫山遍野的青绿，一片接着一片，如大海波浪一样翻腾着，无穷无尽。每天早晨，父亲总是坐在屋檐下，优哉游哉地，泡茶，倒茶，喝茶，一杯接一杯，茶香从门缝里钻进来，伴随着茶具碰撞的声音，使他的童年有一种隔世的感觉。生活在一个茶商身边，注定要与茶结下深厚因缘，现在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从喝茶开始。

“你真想知道？”陆所长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死人听见了没关系，但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一个活人说。”

喝的是武夷岩茶，叶片粗乱无形，颜色枯黄，泡出来的茶水像黄酒。这对出生在富春江边、从小喝惯绿茶的陈家鹄来说，是一次陌生的体验，在没有入口之前，他不相信这是茶水，而是药水。他甚至担心喝下这杯东西，他也许会被迷魂架走，醒来时可能已经置身在像这杯茶水一样昏黄的大地上：陕北延安。但眼看主人率先两杯入肚，他也放开胆子，呷了一口，舌下顿时生津润滑，精神为之一爽。

陈家鹄不屑地说：“据我所知，你们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事，我又能为你们干什么？”

好茶！

“那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了，只有在我们那儿，你的才华才能得到充分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