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3/5页)
对方:……宫里整天跟我催命……这下好了……
“惠子!”陆所长一听惠子的名字,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不是得天之助嘛——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他一直暗暗希望得到惠子是日方间谍的证据,却一直苦于无果,恰恰是今天,最急需之时,终于有了眉目。最需要你时牵到你的手,老天保佑啊!陆从骏无法抑制地笑起来,“嘿嘿,终于浮出水面,露出尾巴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啊,现在可以肯定,惠子与萨根是一伙的,都他妈的是鬼子的狗,间谍!”
萨根:……我的消息绝对可靠……
“是,”老孙说,“这道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对方:……找到了庙就找到了和尚……
陆所长颇有感触地摇了摇头,叹道:“她这狐狸尾巴可藏得真够深的。最毒莫过妇人心啊,陈家鹄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他深爱的女人竟想要他的命!”
萨根:不敢保证一定能见到人,但是……
老孙也有同感,“她确实会藏,会演,你今天没看见,她说起陈家鹄那个情真意切的样子,简直比真的都还要真。”
对方:只要见到人就可以肯定……
“那你呢,有没有把戏演假了?”
萨根:……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西郊……
“放心。”老孙笑道,“我在台下都排演了好几次了,已经演得炉火纯青,绝对不会输给那个女人。”
对方:……
“好!”陆所长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信心十足地说,“陷阱已经挖好,一只两只都是狐狸,等他们撞进来,一锅端了!”
萨根:明天先去看一看,估计不会错的。
想一锅端的,岂止是陆所长,少老大也想把黑室“一锅端了”。
对方:……会不会……你敢肯定?
萨根将惠子送回重庆饭店后,立马赶到中山路。老板娘桂花正在店里照管生意,其实也是在盼等着他的消息,见他来了,朝楼上大声喊:“当家的,客人来了。”从她无怨无气的声音上听,两人应该已经重归于好。俗话说,患难夫妻好过日子,重庆阴霾的天空下,他们没有一个亲人,只有一个个敌情、任务,这就是他们情感的黏合剂,他们无法离心分身,他们需要互相鼓劲,互相取暖,同舟共济,同仇敌忾。在国家利益之下,个人之荣辱理当束之高阁。桂花已经原谅了少老大,她是个善于原谅丈夫的女人。
萨根:好消息,我搞到地址了……
少老大已在楼上等候多时,早把桌上的一壶酽茶喝白。这会儿,听罢萨根的汇报,他阴郁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得意洋洋且又恶毒地说:“这下好了,终于找到了地方,我们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他向萨根伸过手去,拍他的肩,揩他油,“冯大警长有心但无能,这种人是不行的,我早就觉得最后能替我搞定这事的一定是你,尊敬的外交官先生。好,事成之后,我一定申请给你最高的奖赏。”
是这样的,下午萨根在咖啡馆从汪女郎手上拿到黑室地址后,曾在吧台给粮店打过一个电话。当时少老大还没同桂花吵架,尚在家里,两人约好晚上在粮店见面。这个电话被小周偷听到了,可他什么都没听懂,因为萨根说的是日语。虽然没听懂说什么,但可以想象他要去见一个人,届时他们很可能用口语交流。黑室里有一半人都懂日语,但和小周配对比较合适的是蒋微,两人年龄相当,身高搭配,扮一对恋人蛮像的。就这样抓了蒋微一个差,她在日本留过学,日语说得很好。
“你该知道什么才是对我最高的奖赏。”萨根认真地说道。
可蒋微怎么会来干这个呢?她不是侦听员吗?
“知道,就是让你的母亲能回到日本国,接受鲜花和掌声。”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这儿安全,两人没有刻意去找个地方密谈,而是直接就在酒吧里相谈起来,结果被一路跟来的小周和蒋微听了个七八成。自惠子上班后,加之盯梢这么长时间,不见惠子有什么异常,小周已经被老孙调了回来,现在主要负责盯梢萨根。
“我要天皇给我母亲授勋,授予她日本国荣誉国民。”
他们吵架时,正是萨根心花怒放时,因为他终于搞到了黑室的地址。这玩艺绝对能卖个大价钱,所以天刚拢黑,他便揣着汪女郎手汗和体温尚存的小纸条去粮店找少老大。自然是没找到。经桂花提醒,他又辗转来到国际总会,果然在这儿找到了他。
“不就是鲜花和掌声嘛,一回事,总之是让你母亲摆脱那个噩梦,重归我大和国的怀抱。”
今天尤为懊恼,因为下午桂花跟他大吵一架,起因就是最近他老是往国际总会这儿跑。女人都是多疑的,敏感的,也是自卑的,她们把将男人留在身边作为一场漫长而又重大的战役来忍耐、攻守。少老大最近频频外出,回来时身上时有高档香水味,令一向忍辱负重的桂花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嘴仗。一怒之下,少老大又出走了。
“我母亲从来没有出卖过日本国,她是被冤枉的。”
少老大最近真的很懊恼。
“过去的事我管不了,我能管的就是让她荣光地回去,一扫她曾经受的屈辱。”
萨根和少老大都是这儿的会员,这儿也是他们相识、结交的地方。以前他们每个月会定期来一至二次,最近萨根来得少了——因为有了汪女郎,而少老大来得多了——因为他想从这儿新辟一条探听黑室地址的蹊径。简直都是饭桶,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个黑室地址都打探不到!
其实,萨根为少老大效劳也不单纯是“信仰钱”,还想为母亲了个心愿。母亲老了,行将就木,死前有个心愿,就是让她回一次国,把她从耻辱柱上放下来。儿子虽然放荡成性,但终归是儿子,愿意为母亲的荣誉而战。当初他一意孤行,愤然离职,离开日本,是为了捍卫母亲的荣誉,今天他蝇营狗苟为少老大卖命卖国,依然是为了替母亲圆一个梦。他是个孝子吗?也许。他从乌云的天际穿刺而下,如顽石下坠,势如破竹,势不可挡,好在最终没有击穿孝心。子不嫌母丑;天底下孝为大:他为自己的下坠找到了基本的仪式和底盘。
这儿有纯种的金发女郎,身上洒着法国香水,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地板下的窖槽里藏着鲜血一样红的酒,小巧玲珑的坤包里揣着薄如蝉翼的橡胶套子。她们和汪女郎一样,用身体征服男人,印制钞票,夺人心魄;但她们和汪女郎又不一样,她们拒绝为中国人服务,即使是像杜先生这样上流的中国人。甚至,她们中有些人拒绝为所有黄种人报务,包括萨根和少老大。
少老大安慰他道:“相信我,没问题,等我端掉了黑室回到上海,我就给你操办这事。重庆这鬼地方我真是不想呆了,整天跟一群老鼠在一起。”
在躲避轰炸和发报道给纽约的间隔中,奥思本(即亚德利)经常带我光顾重庆宾馆(即重庆国际总会),他对我很好,和我称兄道弟。他是一个十分幽默且热情洋溢的人。他兴趣广泛:美酒、赌牌、女人。我们成了朋友后,他觉得需要教我赌牌。他让我站在他背后,教我看他开牌,赢尽桌上的钱。他觉得也应该给我一些性教育,他认为我需要有实战经验,建议邀请所有认识的“棒女孩儿”去重庆宾馆开宴会。让我从中选几个。对此我拒绝“学习”,我骨子里还是一个老实的波士顿人。但是,他的确教了我一些比任何美国顾问或者智慧老人的教导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空袭时应该怎么做。亚德利的理论是,如果被一个炸弹正面击中,那你做什么也难逃一死。他认为空袭最大的危险是从窗户飞溅出来的玻璃碎片。所以,当听到空袭警报后,应该先喝杯酒,然后找个睡椅躺下。再拿两个枕头保护自己——一个蒙着眼睛,一个护着阴部。他说,玻璃碎片可以伤到重要器官,如果眼睛或阴部受伤了,那就是生不如死。这对于地面上所有的卑微生命来讲,都是绝好的建议——至少在原子弹时代未来临之前。我当然照办如仪。像众多生活在当时重庆的美国前辈一样,亚德利对我十分关照,我们一起在重庆酒店留下了许多愉快的记忆……
萨根笑道:“这是粮店,能没有老鼠吗?”
和重庆饭店比,这儿富有秘密的暗香和威严高贵的绅士派头。重庆饭店只认钱,不认人,只要你有钱就是贵宾。这儿不认钱,甚至不接受现金。这儿是俱乐部,实行会员制,会员以泊在长江边的美国战舰上的军官、外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国民政府请来的外国顾问为主,夹杂着部分中国海关的官员和一些国际流浪者。今后,海塞斯将经常出入这儿,这从比他晚五个月到重庆的纽约《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的回忆中可见一斑:
少老大摇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这些老鼠整天夜里都在我头顶叽叽喳喳地交配,搞得我做梦都是女人。”
这儿是重庆国际总会,陪都的一朵奇葩。
萨根看看旁边的桂花:“佳人不是在身边吗?弟妹可是个大美人啊。”
这些光源,有的暗淡幽微,自然是百姓人家的煤油灯,或是小瓦数电灯,有的通明透亮,当是富贵人家的豪华吊灯;有的流光溢彩,那里面包藏的肯定是酒楼舞厅的声色犬马与歌舞升平。在嘉陵江南岸岸边,巴山第一峰的山脚下,有一片错综复杂的灯光,既有明亮如炽的大功率探照灯,又有隐隐约约、昏暗成线的路灯。探照灯尽管暴力,美国水兵尽管傲慢,地理位置尽管偏僻,但这儿依然是不少权贵和有钱人的攀附之地。
少老大说:“什么佳人?她是我妹妹。我们的夫妻关系演给人看的。”当然是谎言。
重庆的夜晚像重庆的女人一样千姿百态,火辣迷人。夜幕落下,滚滚奔流的嘉陵江缩回到睡梦中去了,遥远广阔的晦暗中,只有那满江星星点点的渔火在静静地闪烁,就像七月半鬼节的时候,当地巴人放到江上随波逐流的千万盏河灯,每一盏灯里都盛装着来自祖先的神秘和凄迷。与此同时,那些坐落在山谷、山脚和山腰,甚至是山顶上的各种各样的房屋里,便渐次亮起了灯光,高高矮矮,层层叠叠,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当所有的灯光都亮起来后,四山合围的一大片黑郁郁的世界里,就像银河星汉跌落其中一样,满目的星光,满目的华彩,满目的璀璨与绚烂。
萨根一愣,望着他们两人,极为诧异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佩服,佩服。”少老大撒谎的目的就是要让萨根起敬,这下他的目的达到了。
3
桂花笑道:“萨根先生没想到吧。”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这个专门为萨根挖的陷阱,最后遭殃的却不是萨根,而是石永伟等人。
萨根点头,“确实没想到,我一直羡慕你们,一边过着夫妻恩爱生活,一边为大日本帝国鞠躬尽瘁,没想到原来你们也跟我一样,独守空房。”然后又转头对少老大说,“陈家鹄的女人长得挺不赖的,等她成了寡妇,我来给你引见引见吧。”
这次大轰炸也改变了萨根打探黑室地址的进程,原定的当天下午与汪女郎在重庆饭店咖啡厅的见面被推延到两天后。时间上的缓冲,不论是对汪女郎还是对陆从骏都是好事,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练习预案,从容面对萨根的居心叵测。两天后的晚上,依然在老地方,当萨根从汪女郎手上接过那张写着西郊被服厂详细地址的小纸条时,他没有丝毫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少老大看看桂花,笑道:“还是你留着自己享用吧,任务一完成我就走,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了,整天担惊受怕的,还有这鬼天气,搞得我浑身都是湿疹!”
事后他从杜先生那儿得知,敌人之所以这么无耻,公然轰炸平民区,正是因为他们破译了敌21师团的密码,致使敌人对武汉的攻打屡屡受挫,伤亡猛增,所以变得穷凶极恶,报复加威胁,目的就是要重庆政府屈服。从某种意义上说,敌人的目的达到了,半个月后蒋介石在朝野双方的压力下,放弃了武汉大本营,抗战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相持阶段。
桂花附和道:“我和哥都是在中国最北边的城市哈尔滨长大的,我们真不喜欢这儿的气候,太热太潮湿了。”
陆所长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人肉战争,顶也没什么意义。”
萨根还想说什么,却被少老大打断:“行了,你快回去,马上去给宫里发报吧,告诉他们情况,让他们布置行动。”不等萨根起身,又交代,“还有,这两天没事不要联络,有事就打电话,不要上门。”
老孙惶惶地问:“我们……真的就顶不住了?”
萨根起了身,准备走,一边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所长像个智者,出奇地冷静并不乏有见解,他对老孙说:“无耻一旦开了头就不会收手,你看好了,以后敌人可能会经常来炸我们的平民区。我估计,武汉很快就要失守,敌人已经下了狠心要拿下它。”
少老大说:“明确的问题是没有,但我有种不妙的感觉。”说着蹑手蹑脚地把萨根带到对门卧室的窗前,指着楼下两个挑夫小声道:“你看那两个人,今天新冒出来的。”
老孙沉浸在愤恨中,咬牙切齿,越骂越勇:“无耻!无耻!王八蛋!狗日的小鬼子!我咒你们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死了全进地洞当我的龟儿子!”
萨根朝楼下看看,回头对少老大笑道:“你神经过敏了吧我看,这个鬼地方哪里都有这些人,他们叫棒棒,也就是挑夫,据说是这个城市的一大特点。我以前来就见过他们,放心吧,每一个粮店门口都有这些人。”
老孙望着四周的惨状,平日不动声色的面孔因为痛心疾首而扭曲了。“狗日的倭鬼,我日你老娘!”老孙噙着泪水,愤愤地对着天上臭骂。“敌人突然对我平民区实施轰炸,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陆所长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思忖道,这可能跟他们破译了敌21师团的密码有关。
少老大说:“不,你没发现,换人了。我听楼下幺拐子说,这两个人是以前没有见过,今天新来的。”
惨不忍睹!
萨根问:“你怀疑我们被盯上了?”
太惨了!
少老大想了想,说:“也许是我多疑了,但我想谨慎一点是必要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记住,当你有了任务就有了危险,任务越要紧我们越是要谨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这次行动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我还得待在这个鬼地方。你要记好了,回不了上海,你的事我也办不了。”送萨根到楼梯口,又交代,“今天晚上我们去中田的茶馆碰个头,待会儿我通知冯警长,估计晚上宫里应该给你回话了,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
轰炸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等到陆所长他们走出防空洞时,傻了,惊呆了,目及之处,商店和民房几乎都被炸成废墟,火光四起,烟雾弥漫,砖头瓦砾遍地都是。有些来不及躲进防空洞的人,不是被当街炸死,血肉横飞,就是被炸塌的房屋压死,血肉模糊。他们弃停在街边的车子也被炸得四分五裂,有两个轮子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当天晚上,少老大在桂花的掩护下,成功地从后院溜了出去,避开了小周的盯梢,去了中田开的茶馆。昨天小周没机会进到粮站里来看一下,因为萨根进屋后很快就出来了(少老大不在家,在国际总会呢),今天他带着一个手下装扮成棒棒,把原来守在粮店门前的“同门兄弟”赶走,做起了独门生意(替人把米扛回家),生意很是不错,今天已几次登门粮店。跟幺拐子都混熟了,粮店里的基本情况,如房子结构、人员多寡、有无电话线等都已摸清。殊不知,他的举止已引起幺拐子和少老大的怀疑,后者略施小计,成功摆脱了他们的跟踪,致使后来酿成大悲剧,被服厂惨遭毁灭,石永伟等数十人命断黄泉。
更大的伤亡当然在外面。
就在少老大和萨根、冯警长等人在中田茶馆开会密谋之际,小周留下助手继续盯梢粮店,自己则赶回五号院,向陆所长和老孙汇报他一天来跟踪侦察到的情况。
开车回五号院或渝字楼的地下室已经来不及了,老孙迅速把车随便往旁边一停,跳下车,拉起陆所长,跟着那些仓皇奔逃的人,往附近的防空洞跑。防空洞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背贴背、脚踩脚地拥挤在一起,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大人的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在沉闷、嘈杂的地洞里尖锐地回荡着,一浪高过一浪。老孙和陆从骏刚冲进洞口,大地就开始抖颤起来,轰隆隆的爆破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撼动着大地,震得洞顶和壁上的灰尘簌簌地掉落,洞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污浊不堪。陆从骏他们在洞口,空气相对要好得多。事后才知道,当天在洞内有三十七人因窒息而死亡。
“就在这儿,中山路下段。”小周指着一张重庆市区地图说,“从外表看它确实是一家粮店,但我通过仔细观察、调查,觉得有种种疑点。第一,我听街坊邻居说,那里经常有些杂七杂八的人出入,进去后就上了楼,一待就是很长时间。第二,一个普通粮店装电话机的可能性应该是很小的,但这家粮店我却发现有一条电话线牵进去了。第三,那个跛子老头我估计是个汉奸,本地话讲得很好,而那个坐在柜台里收钱的家伙则很可能是个鬼子,我几次进去扛米他都一声不吭,盯着我,我跟他搭话也不理我,可能是怕开口露了馅。”
事发在陆从骏离开被服厂回单位的途中,他们的车子刚开进城,呜啦呜啦的防空袭警报突然响彻城市上空。按照常规,至少还有十几分钟敌机才会凌空,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敌机来得特别快,几乎在警报拉响的同时就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敌机的轰鸣声,转眼间,警报声已被愈来愈大的飞机引擎声淹没。陆从骏从车里看到,眼前的城市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所有人惊叫着从屋里逃出来,又惊叫着向同一个方向逃跑,像决堤的河水,源源不断地、仓皇地穿过大街,朝附近的防空洞涌去。
陆所长沉思道:“这么说,那儿可能就是他们的老窝子喽。”
不仅仅是因为提前预约了石永伟的死期,更是因为有一千一百三十一名无辜平民葬身于敌机惨无人道的狂轰滥炸。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七日,是重庆历史上最悲惨、最黑暗的一天,也是重庆人民永远不会忘却的最恐惧、最苦难的一天。正是从这一天起,日本鬼子开始对重庆平民区实施了长达三年的无禁区轰炸,在无耻的罪恶簿上又添了血腥、野蛮、令人发指的一笔。
老孙点头响应;“嗯,完全可能。”
这一天该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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