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2/5页)
他闯红灯穿过马路,差点被一个骑车人撞倒——这幅情景,正如失速的地铁和他膝盖的颤抖一样,都是那样熟悉,仿佛与时间赛跑是一项每日锻炼,或说每夜锻炼——对,他现在边跑边想着,离开主干道,往树木茂盛的地区跑:就是那里。这正是他梦中的情景。人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努力想要到达某个地方,但每次努力都在后退,令你的心脏因极度沮丧而随时可能爆炸。不过对瑞弗而言,与其说这是一种被压抑的恐惧,不如说是一段记忆。这都是他经历过的——几年前,国王十字车站陷入瘫痪,全部是他的错。一场失误的训练演习,一名被误认的“恐怖分子”,二十分钟的早高峰闹剧……
半晌,泰维纳才说:“个人的付出受人赏识总归是好的。”
那就是你沦为下等马的缘由。
戴安娜·泰维纳点点头,把心里想的“干得漂亮”升级到了“瞄得真准”。其他人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局,就纷纷开始整理整理纸张、清清嗓子。戴安娜·泰维纳得到一名行政助理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被英格丽德·蒂尔尼挖坑葬送了。
别忘了,他也帮了忙。
“几乎可以说,你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她说,“你在执行这些任务时总是如此高效,要是指派一个副手来只为让你把活儿硬塞给他,简直显得有些愚蠢。”
谢谢你,蜘蛛韦布。
对别人的功劳该承认就承认,蒂尔尼想。只要于自己有利,她就是这条原则的笃信者。戴安娜已经打出王牌,这正是蒂尔尼现在向她展露出笑容的缘故——那是猫头鹰在把老鼠撕成碎片之前,脸上浮现的那种笑容。
人行便道变宽了。他的左侧有一片停车场,围在铁栅栏后面,头顶的树枝将一切都染上了斑驳的阴影。一对男女坐在一辆停着的车里,似乎在争吵。肺部折磨着瑞弗。四十四分钟。他停下来喘口气:没必要到达时像块湿抹布。他必须看起来属于那里,本来,若不是国王十字车站和该死的蜘蛛韦布,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次,英格丽德·蒂尔尼和戴安娜·泰维纳似乎想到了一起。他们需要一个独立于摄政公园的机密存储设施,得符合三个主要条件:面积、安全,以及发生合理损毁的可能性。换言之,要让人能够理直气壮地说,那里的文件已经在火灾和洪水中丢失,或被老鼠吃掉了,又或者被霉菌吞噬了。
有时候,一段职业生涯会像火山般突然喷发。在他自己的灰烬之下,有些角落里还埋藏着往昔峥嵘的余炭。但只有瑞弗自己——可能还有他的外公,仍然相信它们有朝一日或许还能重新燃烧。但瑞弗只是有时才如此坚信,并非今天。
事实上,这也未必是件坏事。蒂尔尼对于在她掌舵这些年被记录在案的有些行动,是很乐意看到它们化作像素碎片的;然而由一名大臣亲自执掌的限制委员会坚称,根据《信息自由法》,所有档案都要保留。因此,自从两年前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网络危机后,敏感记录都以离线方式储存——不是放在气隙系统中,就是以转录文件的形式保存,因而导致了存储困难。所有被认为不适合输入数据库的内容,要么放在茉莉·多兰的档案室里——以个人档案为主,要么就归各部门自行解决。对于行动部门,这件事已变得日渐混乱不堪。尽管英格丽德女爵狡猾地讽刺了几句,说行动总在制造文件;但一件事所需的保密级别越高,一旦泄露,也就越有必要遮掩一番。而没有什么比成堆的文件纸更适合为部门遮羞。
然而却在今天,他来到了这里。他用手理了理脏兮兮的金发,然后走向摄政公园总部的大门。
用英格丽德女爵的专有名词来说,“机密存储”,长期以来始终是个问题。显然,机密性是关键;但把东西存在哪儿这个相较之下略显无趣的问题,却呈现出指数级增势。数字化并非万灵药:加密就是一项常规工作,但英格丽德·蒂尔尼深信不疑,摄政公园有能力将其掌握的全部信息每一条都变得令人费解——毕竟,它也是政府公务员体系的一个分支。但是,害怕档案记录被(用个时髦的词来说)“消除歧义”还是次要的;更令人担忧的一类威胁来自“网络脏弹”——一种会令各部门的档案记录里充斥垃圾邮件的病毒攻击。
会议接近尾声,副局长们相继离开,除了戴安娜·泰维纳。英格丽德女爵在她正要出门时叫住了她。
“的确没有。”
“戴安娜,你有时间吗?”
“当然了,亲爱的。我没有暗示别的意思。”
然后蒂尔尼把戴安娜晾在一边,干起了各种杂事:找找依旧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整理一下手头的纸张,或是没来由地突然停顿很久,仿佛被一个绝妙的主意击中,需要立刻在绝对静止的状态下展开思索似的。所有这些,戴安娜确信无疑,就是故意让她干等以取乐。
“那也不如我们取得成功时制造得多。”泰维纳不怎么咬紧牙关地说。
真是残酷。她知道自己几乎在各方面都优势在握。外貌:没有可比性。身高:同上。英格丽德·蒂尔尼就像女人里的霍比特人,和一个“火车宅”只差一条Y染色体。她在自己财力可承受范围内也算尽力了——但世界上所有的设计师品牌,都掩饰不住走在时装秀台上的一只海狸鼠。矮胖的身材,短腿;还有她经常轮流戴的三顶假发——灰色、金色和黑色的,用来遮盖她从十几岁起就有的脱发问题。虽经过专业人士塑型,假发看起来都柔软又丝滑,但仍有点像是某种在你需要自行车头盔时,可能会问别人借的东西。财富:好吧,蒂尔尼在这方面略胜一筹,但她的教育背景平平(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院,同戴安娜上的凯斯外加在耶鲁的一年相较而言)。另外,她是在斯塔福德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长大的,而那些郡存在的意义,无非是为了避免在地图上留下空白。在上述所有方面,戴安娜·泰维纳都能碾压蒂尔尼。而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进行一场公平斗争的话——大家都知道戴安娜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这样做,结果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没错,乔治,”英格丽德·蒂尔尼亲切地说,“你在注意听,这太好了。我们都知道的,行动部门走到哪儿,我们其余人就跟到哪儿,就像跟在魔笛手后边跑的小孩一样。稍后会给大家发一份备忘录,不过简言之,我们可以预期在不久的将来,一线文书工作的大山将会变成,嗯……鼹鼠丘。如果这在行动部门行得通,对每个人就都会行得通。行动部门总归是最成问题的。一旦行动出了岔子,就会制造出大量文书工作。”
但蒂尔尼另有所长。她很聪明——办公室里的聪明,委员会上的智慧。为弥补自己在性吸引力上的欠缺,她就拿出一种“老阿姨什么都懂”式的干脆利落,让另外几名躲在副局长外表下的公立学校男生感到害怕,就更不必说“走廊尽头”那些软弱的政客了。而且她还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本领,就是擅长折磨、羞辱和挫败自己的下属。比如现在:戴安娜在门口徘徊,只待女爵阁下赶紧回过神来;而她只有看到戴安娜开始抽搐,才会满意地罢休。
“是要重新存放那些行动记录吗?”
英格丽德女爵说:“弄好了。抱歉。陪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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