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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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小插曲,既不是平常痛苦的表现,也不是象征性的破坏行为,而是更深层的东西。现在这些事不分先后、杂乱地浮现在我脑中。比如,我回想起一个冬日午后,我在厨房里学习,那几个月我一直在写一篇文章,尽管很短,但没法收尾。我思路不是很清晰,涌现出许多的假设,我担心鼓励我写这篇文章的教授也不会愿意帮我发表,我害怕他把文章打回来。
最终来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呢?很多年前我是个迷失的年轻女人,这是事实。青春的希望似乎已经燃烧殆尽,我觉得自己在迅速倒退,回到我母亲、奶奶的处境,成为那些沉默、易怒的女人中的一员,我正是来自她们。我错失了良机,但依然野心勃勃,身体很年轻,无法平息对一个个计划的幻想。我觉得自己充满创新的欲望,我被大学的现实、复杂的人际关系排挤在外,已经没机会做出一番事业。我很愤怒,感觉我故步自封,没有机会证明自己,内心很崩溃。
玛尔塔就在我脚边,在桌子底下玩耍,比安卡坐在我身旁,模仿我的姿势和表情,假装读书写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比安卡和我说话时,我没回答她,或许她只是想玩,那段时间她有些暴力。我正在专心斟词酌句,总觉得找不到合适、通顺的词语。突然间我挨了一耳光。
天很快又下起雨来,我不得不到有顶棚的市场去避雨。那里充斥着很浓的鱼腥味,还有罗勒、牛至和甜椒的味道,那些湿淋淋的大人孩子笑着从我身边挤来挤去。我很不舒服,市场里的气味让我反胃,我觉得四周更热了,身体发烫,流了很多汗。外面的大雨,时不时吹进来阵阵凉风,让我身上的汗水变得冰冷,我感到一阵阵眩晕。我在门口找了处位置,人群把我挤来挤去,大家看着大雨像瀑布般倾泻而下。那些孩子尖叫着,交织的雷声和闪电让他们又兴奋又害怕。我几乎站在门槛上,想要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耳光不是很重,比安卡只有五岁,不会真的打疼我。但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像一根很锐利的黑色铁丝,一下切断了我本来就很涣散的思路。无论如何,我的思绪早已飘离了我们所在的厨房,远离了正在灶台上咕噜作响、为晚餐准备的肉酱,远离了那台钟表,它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只留下少许时间,让我用在想做的研究创作上,让我得到认可、职位和自己的钱。我不假思索,扇了比安卡一巴掌,没有太用力,只是用指尖打了她的脸。
我有些厌烦地走在卖各种东西的小贩间,脑子里浮现出尼娜的影子,是这些日子里我看到她的样子。她有时候背对我站着,在充满青春气息的大腿、手臂和肩膀上涂抹防晒霜,动作很慢,很仔细。最后她转过身子,尽力把防晒霜涂在够得着的地方。有时我真想站起来,对她说,让我来帮你擦,就像我小时候想帮母亲那样,或者像以前我时常帮两个女儿抹防晒霜。我突然意识到,时间一天天过去,尽管不是有意的,但我已经从远处带着反复无常、充满矛盾的心理,把尼娜卷入了我的情绪之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但的确是我能强烈感受到的。我当时不由自主,想用生命中一段晦暗的时光回击罗莎莉娅说的那些话,让她震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吓唬她,我觉得她是个讨厌、阴险的女人。但实际上,我只想找个机会和尼娜一个人谈谈这些事,我会谨慎措辞,希望她能懂我。
“你不许再这样做。”我假装用教训的口吻说。她笑了,又想打我,以为我终于和她一起玩了,但我抢先又给了她一下,比之前重一点。“看你还敢不敢,比安卡。”这次她的笑声很嘶哑,眼神有些困惑,我又打了她,仍然绷紧了手指,用指尖打她,一遍又一遍,“不准打妈妈,永远都不能打。”终于她明白我不是在玩,大哭了起来。
我在广场闲逛,想让心情平静下来。但我说过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罗莎莉娅责备的表情和话语、尼娜闪烁的眼眸都让我无法平静,甚至更恼火。我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她俩都是无关的人,假期结束后,我不会再见到她们,但这没用。我意识到,如果说这种想法让我重新拉开和罗莎莉娅的距离,对尼娜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尼娜当时的眼神很震惊,她忽然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了,但还在留意我:她忽然向后退缩,就像在寻找一个遥远的位置,在瞳孔深处,可以安全地注视我。尼娜迫切想和我拉开距离,这让我很受伤。
我手指上沾着比安卡的眼泪,继续打她,动作很慢。我控制着自己,但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非常果断,已经不是为了教育她,而是真正的暴力。虽然我很克制,却是真正的暴力。“出去。”我对她说,语调一直很平稳,“出去,妈妈得工作。”我态度坚决,抓着她的一只胳膊,把她拖到走廊上,她一边哭一边尖叫,仍想打我。我把她扔在走廊,一下关上身后的门,我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现在很生自己的气,我从没和人说起过人生中的那段时光,即使在姐妹面前也没说过,甚至在自己面前,也没有承认过。有几次,我试着跟比安卡和玛尔塔提起这件事,有时两个孩子一起,有时是单独聊。她们默默听我说,有些心不在焉,她们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谈起其他事情来。我前夫去加拿大工作前,有时会提起这件事,发泄他的怨气和不满。但他是个聪明的男人,很敏感,他觉得不应该旧事重提,会很羞耻,也会很快改变话题。我尤其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向外人坦白自己的事?他们距离我的生活那么远,绝不可能理解当时我为什么这么做,这时他们一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受不了这一点,无法原谅自己,我觉得自己彻底暴露了。
门上有块很大的磨砂玻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关门时太用力了,门关上时发出巨大的声响,玻璃碎了。比安卡睁大了眼睛,她在空荡荡的门框另一边,看起来那么小,已经不哭喊了。我惊异地望着她,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被自己吓到了。她没有受伤,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继续默默地流眼泪。我努力不去回想那时的情景:玛尔塔拉着我的裙子,比安卡在走廊里,在破碎的玻璃中间盯着我。想到这些,我就冒冷汗,喘不过气。现在我在市场门口,浑身都是汗,呼吸困难,无法控制心跳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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