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X女士与寡妇两人对于“性”这件事的不同意见 (第2/5页)
她继续说,她对一个男人感兴趣的永远是眼睛的颜色和说话的嗓音,在这上头,她具有“极细的辨别力和丰富的经验”。这并不是说她喜欢田园牧歌式,不,她是十分讨厌田园牧歌的,她认为那是在伪造爱情。而一个男人,如果能在这两项上头符合她的情趣,她便断言,他和她会有那种销魂的床笫之乐。到了那时,什么约束都会对她不起作用了。她肯定会不惜一切,对方也肯定能从她身上获得从未有过的巨大满足。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她对自身的估计也是很高很高的,高得简直不是估计,而是瞎吹了。她又说虽然她的标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只要有,她总能迅速地凭感觉找到适合自己的类型,一旦碰见这种类型,她便要一追到底,搞它个水落石出,决不半途而废,也不因困难重重而低头,除非理想破灭,铁证如山,她才“回头”。
情况好像并不如此单纯。如果X女士不是一个“女性”,仅仅靠妖术来吸引着众多的男人,那么经过寡妇这种艰苦卓绝的斗争,把戏一定面临败露的边缘,而男人们,也一定有所警惕,不会轻易上当了。但到目前为止,X女士的事业看不出有丝毫就要失败的迹象,那些与之交往的男人(包括大群的少男少女),不仅不警惕她,反而日甚一日地依赖她,不知所以然地往她家里跑,对于寡妇的好心提醒,他们就仿佛聋了似的不闻不问,也不拿正眼瞧她一下,就好像性别成问题的,不是X女士,而是她寡妇本人了。当然对于X女士,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从不加以肯定,有些人还不遗余力地加以诋毁,要杀杀她刮起的歪风邪气。寡妇分明知道,只有拿出“真本事”来才能达到目的,那真本事又是万万使不得的,它会毁了寡妇多年修炼出来的“人格”。看来她与X女士之间这场致命的斗争,会要永远相持不下,分不出胜负了,这是她决不甘心的,这也等于是变相地承认:她的研究是不彻底的,没有真正价值的,只是一堆空话而已。我们的寡妇面临着险恶莫测的前途,她仍然毫不动摇地选择了那条满是荆棘和陷阱的小路,毅然向前了。因为从本质上讲,她毕竟是一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看不起市侩哲学,向往高尚纯洁的生活,坚韧、顽强,执着地追求着自己既定目标的人。
同行女士听了她的夸夸其谈之后,便拐弯抹角、百般引诱她讲出自己的“桃色事件”,以丰富同行女士自己的生活内容。她向X女士提出诸如此类引蛇出洞的问题:“你对男人的体形有些什么样的看法”啦,“大个子与小个子哪样更佳”啦,“已婚男人与童男的不同韵味”啦,“温柔型和粗暴型哪样更富于刺激性”啦等等。但这X女士,此时竟严肃得有些可怕,仿佛在进行一种纯学术的探讨,决不将片言只语涉及他人,而对于同行女士的提醒,她只是沉默,脸上的表情沉痛而又怜悯,仿佛在替她难过,又仿佛想要帮她一把。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气坏了同行女士,她跳起来(并趁机踢了她一脚),高声嚷嚷,说她只不过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一个人,既然如此水性杨花,哪里还谈得上什么高尚和严肃,只要她与男人交往,从第一分钟起,每时每刻她心里巴望的都只能是“上床”。只有上床是唯一真实的,哪怕讲得天花乱坠,把自己吹成一个圣人,也绝无半点理由要相信她,除非她是器官有毛病,只有傻瓜才相信她会放过上床这桩乐事呢。岁月如流,鬼才知道她已经和多少男人干过这事儿了呢。不然她怎么会有那种“极细的辨别力和丰富的经验”?那不纯粹是一种空想吗?
“有哪一个男人尝到过她的甜头了吗?没有。关于她,有哪一个男人从她身上获得了那种感官上的快乐了吗?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总不可能是一团云雾之类的东西吧?从她本人来说,如此的淫荡、邪恶,总不至于是像我一样彻底超脱,而对此类事丧失了兴趣的,一定是有某种障碍使她不能自由行事。只要我们将她的一贯行为细细一分析,不也就清楚了吗?”
X女士耸了耸肩,耐心地向她解释:她内在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传达的,她这人就是有那么一点怪,在别人看来是不可能的事,偏偏就在她身上发生。请别以为她是封闭的,其实她的心扉是向世人敞开的,她盼望与人交往(包括与男性的“胡来”),但她做不到,长期的经验早已使她“冷静”下来了。
寡妇长期以来一直从事性问题的研究,见解独到,自成体系,一切灵感皆从冥思遐想中获得,令人敬佩。与此同时,X女士也从事这方面的探索,但她的态度完全相反,一味地投机取巧,叫叫嚷嚷,甚至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当众发表演说,扰乱视听,动机不良。一经对比,我们可以打这样一个比喻:一个是真金,一个是破铜。寡妇的比喻更是一针见血,她干脆说X女士是一个“冒牌货”。至于是一个怎样的冒牌货,她又不肯说穿了,只是“嘻嘻”地笑个不停,羞于开口。我们猜测,她大概是将材料掌握在手了吧,这个比喻一定是和“性”有关的。我们五香街的群众过去一直深信不疑:X是一位女性,现在看来连这个观点也要打折扣了。关于X女士,我们无论在哪方面都要持审慎态度,决不能深信不疑。请听听寡妇那些暗示性的言论吧:
同行女士从X女士家里出来后一拐就拐进了金老婆子家。此时金老婆子刚好与煤厂小伙子胡来完毕,两人都光着屁股。因为同行女士一阵风似地钻进来(金老婆子从来不闩门),这两人就干脆坐在被子里不起来了,还一边与同行女士谈话,一边相互抚摸着,很感动似的。同行女士给他们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说是X女士要嫁人了。金老婆子大吃一惊,连忙四处找裤子。找来找去找不着,她就用一件衬衣缠在腰上遮住前面,一下子跳下了地,然后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甩向同行女士:X女士是有丈夫的,她怎么能随便就“嫁人”?我们的法律能容许这种事吗?她既要嫁人,为什么早不嫁迟不嫁,偏偏选择了这种时候,眼看她金老婆子就要大获全胜,在声誉上彻底压倒她,在爱情上春风得意的时候?她这一嫁人,不是使得她前功尽弃,进退两难了吗?她肚里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或者根本没有这事,只不过是她造出谣言来扰乱人心的?同行女士意味深长地笑着,示意金老婆子安静下来,自己则悠悠地往她床上一屁股坐下去,刚好坐在煤厂小伙子的脚上。煤厂小伙子一咧嘴,抽回了双脚。"X女士,”她慢吞吞地说,"X女士真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呢!”
寡妇对于两性关系的这种意见一直使我们五香街的男性愤愤不满。当然他们在骨子里并不相信她编造的这一套鬼话,但经她反复一宣扬,他们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好像将被人吊在半空一般”。这种情绪又影响了他们与老婆的性生活。所以他们中的一些人,对寡妇是有种无名的怒气的。一位“老实本分”的中年男子A随着怒气的上升而变得胆大包天,在一个漆黑的夜间“一横心”,闯进寡妇的家门,“一进去就再没有出来”。一星期之后人们才看见他,那时他已成了一个半残废,骨瘦如柴,还吐血,盗汗,终日如老猫一样缩在墙角,头脑也痴呆了,凡来人一律称之为“豹子”,吓得全身簌簌发抖。一些人出于好奇心,想要打听他与寡妇之间的详情,却没有成功,一个个被他脸上的表情搞得忐忑不安,双手在衣袋里摸来摸去,担心是否掉了什么东西。有目共睹:寡妇经过那“无人能够设想的一夜”之后,反而更“鲜嫩水灵”,“仪态万方”,在大家眼中更“高不可攀”了。这一变化对于她本人的修炼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干扰,使得她好几天“略感不安”,“记忆力似有减退”。她经过郑重的沉思默想之后,决心破釜沉舟,把事实的真相“捅出去”,打消群众对她的怀疑。一天傍晚,她开始着手这个工作了。她选择的地点正好是X女士家门前的那块空地,那空地上有一堆圆木,寡妇往那圆木上一坐,五香街的男性就一个又一个地接踵而来,如众星捧月一样将她高高捧起,一个个眼放油光,心怀鬼胎。寡妇先是觑着X女士家那放下了帘子的窗户,打了一个两分钟之久的哈欠,将男人们急得蹦跳,这才又用力咳了一声,用蚊子叫那样大的声音讲了起来,一边讲一边用手护着喉咙,说自己“患了伤风,用不得嗓子”。男人们不得不缩小了圈子,不断地朝她挤拢,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变得又小又扁,脑袋变得又细又尖,像鳊鱼一样游来游去,见缝插针。有两个没有位置的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摇摇摆摆地栖息在寡妇的头发和鼻子尖上。这当儿那帘子动了一动,寡妇马上精神为之一振,但很快又泄了气:原来是风吹的。她的叙述终于由模糊而清晰,进入了主题,每讲几句,那些鳊鱼似的男人就推来搡去,往她怀中直钻,用尖尖的脑袋去蹭她的乳房,还发出“嗯嗯”的应和声。那些后排的不服气,又拼命将前排的挤到后面去,自己好挤上前来,享一享“艳福”。寡妇那蚊子叫般的叙述声大意如下:那天夜间发生的事件她觉得有必要向各位“澄清”,在这件事上她是“清白无辜”的。她并不是像“某些人”(她说这三个字时略微提了提嗓子,朝那窗帘狠狠瞪了一眼)似的,一味地撩拨勾引别人,装作满腔情欲,而一旦事情真正到来,便若无其事,将男人弄得进退两难,自惭形秽,自己却从中取乐。她是一个朴实、诚恳的女人,她的种种行为,全是出自内心的意愿,她决不勾引人,也不有意地使人失望,也不以此来达到控制人的目的。尽管那一夜,她始终与A滚打在一起,但一直到天亮也没有让他的企图得逞。细细一想,对A这样的血性男子,这种体验又是不无裨益的。在滚打的过程中,他自始至终地接触到了她这样的成熟女性的身体,这在他今后的漫长生涯中,发生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至少是打下了一个很深的烙印吧,这一次体验将足以抵御今后的任何诱惑,说不定竟因此而看破红尘,像她本人一样从事起修身养性来也未可知的。男人的可塑性是极大的,以往的经验证实了她这个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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