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5/5页)
“这样啊,那么请容我上个香吧。”京极堂说道,站了起来,来到面对庭院的窗户旁的一个小书架前,问道,“这里从里面打不开吗?”“不,只是不太好开。”茜答道。
朋友也眼睁睁的目睹四个人死去。
“什么!那、那里是出入口吗?”
包括病死在内的话,多达十五个人过世了。
“没错。这栋建筑物所有的房间,全都有两道以上的门。它的构造就是这样的。成串房间的尽头处,全都朝外侧开启。杉浦是破窗而逃,并不是密室,所以好像没有人想过他是如何侵入的,不过他前几天供称他是从这道密门进入书房的。他说是碧告诉他的。不过他杀害是亮先生后,想要逃走,门却怎么样都打不开,外面又传来激烈的敲门声,他情急之下才破窗而逃。”京极堂说道,灵巧地移动书架,用力往旁边搬动。一阵声响之后,门开了。
“没那回事。”京极堂站起来,观赏面对庭院打开的纸门,“如果你一定要说是池鱼之殃的话,是啊,符合的大概只有最早死于平野之手的矢野妙子吧。她的死,可以说是偶然吧。但不管如何,都牺牲太多人了。”
外头是一片樱海,樱花的花瓣有如细雪般纷纷飞舞。过去,再过去都是樱花。
“都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吧?”
樱花的另一头,看得见墓地。
川野弓荣、前岛八千代及高桥志摩子……
“啊……嘉右卫门先生、五百子女士、伊兵卫先生、贞子女士、雄之介先生、真佐子夫人、紫小姐、葵小姐和碧小姐——织作家的人都沉眠在那儿呢……”
“呃,还有三个娼妇……”
京极堂走向樱海。被春风刮得有如暴风雪的樱花瓣中,他的形姿显得更加漆黑。
本田幸三和山本纯子……
没错,在樱花的对比下,他现在完全——就是个黑衣男子。
“还有学校的两个老师……”
望着他的背影,与樱花同色的女子走了过去。
“你说渡边小夜子和麻田夕子?”鸟口说。
花瓣簌簌的、纷纷飞舞。
“可是那所学校的女学生……”
仿佛从机关窥孔[注:原文为“覗きからくり”,是在特制的箱子里放入一系列图片,观众从箱上的凸透镜里一边看图片,一边听说书人解说图片或故事。由中国传入日本,流行于江户时代。现今中国一些地方仍有人演出,称“拉洋片”。]的洞孔里看见了秘密的桃源乡,我兴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真是个笨蛋,人都被杀掉了,哪有什么瞑目不瞑目的?你说谁早到池鱼之殃?这不是一位,而是杀人,没有什么池鱼之殃可言。”
“你……献身照顾着安眠于此的织作家的人,像是碧小姐的换穿衣物等,也是你每个月一次,送到学院去的吧?”
“话题人物?他变成话题人物了吗?唔,次女还活着的话,就等于没能将伊兵卫的血统斩草除根吧。总觉得她很可怜,而且遭受池鱼之殃而死的人,感觉也会死不瞑目。”
“是的,紫姐姐过世后,一直是由我……”
“话题人物织作茜。”鸟口说。
“这样啊。”黑衣男子说,“虽然迟了一些——茜小姐,恭喜你了。”
“可是次女还……”
“总觉得难以置信。我一个寡妇人家,实在是担当不起这番厚爱,而且我和勇治先生……”
幸福和满足的确是非常个人的,当然无法计测,所以就算旁人看起来觉得多么的匮乏不足,本人心满意足的话,就是心满意足吧。
“你……从石长比卖变身为木花佐久夜毗卖了呢。”
“算吧。她自以为愿望实现了,就这么往生了。所谓的愿望,就是这么回事吧。”
樱色的女子略微偏首,柔声答道:“可以这么说吗?……”
“是呀,寿终正寝。师傅,那么老婆婆的心愿算是实现了嘛?”
黑衣男子微微点头。
“老衰,心脏衰竭。就像你说的,她年事极高,就快迎接白寿[注:白为百减一,指九十九岁。]了。听说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对吧,鸟口?”
我几乎要看丢了他的背影。
“死了?为什么?”
“麻田代议士和渡边先生都不是你的父亲,你真正的父亲是谁——你已经从五百子刀那儿听说了吧?”
“什么妖女?五百子刀自已经过世了。”
“这个嘛,曾外祖母好像以为每天照顾她的我是个女佣,什么也没告诉我。”
报上虽然没有刊登,但我是这么听说的。
格外强劲的一阵风,从盛开的樱花树上刮下无数花瓣,铺天盖地地覆盖了这一带。
“不管哪个,怎么样?听说这件的事件,是织作家高龄就是多近百岁的妖女索策划的是吗?”
“关于本田这个人,你……”
京极堂说:“我哪有受什么伤?”
“这个名字我实在不想听见。”
“你还是老样子,说的话莫名其妙。话说回来,京极堂,听说你还受了伤不是吗?还好吗?”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不问了……”
京极堂露出的样子。鸟口说:“其实我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无巧不成书,真是凑巧呢。”
“那是过去的事了。”女子说。
“随便你把我当朋友还是熟人都好啦。我今天是来……诺,关于轰动社会的织作家溃眼绞杀事件的始末,我是来听听你的解说的。”
“过去的事。”男子问道,“志摩子小姐这个人,似乎非常讲义气呢。听说她直到最后,都坚持不肯把你和八千代女士的名字告诉任何人。”
我这么说,结果京极堂竟说“他好歹算是我朋友啊”。他无论怎样都不想当我成朋友就是了。尽管主人没办法,但我擅自铺上坐垫,在主人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她……是个非常勇敢的人……”
“有什么关系嘛,没事就不能来吗?像榎木津,根本只是来这边的客厅睡觉吧。他不总是过来睡觉,醒来就会去嘛?”
“你不相信她吗?”
“你那种倒嗓的嘘声,根本穿不进来。话说回来,关口,你是来做什么的?鱼的话,我家不缺。”
“不相信。”
“我在玄关口叫过了。”
眼前仿佛笼罩了一层樱花色的雾。两名男女的形姿被几千、几万枚飞舞的樱花给遮掩,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于是主人便像平常一样顶着一脸不悦的表情,像平常一样说出惹人厌的话来:“你的人生不就是为了摸鱼打混而存在的吗?你应该出生在卖鱼人家才对哪。擅闯民宅,连声招呼也没有,像什么话?”
我感觉自己仿佛距离两人几百里、几千里之遥,好像独自一个人被抛弃在此岸,不安极了。
“什么戏份?我只是顺其自然地过我的日常生活罢了。又不是演员在后台摸鱼打混,哪有什么戏份不戏份的。”我说道。
“喜市他……人在哪里?”
鸟口也一如往例,一看到我的脸就先“唔嘿”了一声,然后说:“关口老师,这次没有您的戏份哟。”
“不清楚。不过,他应该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也是个……非常深情的人。”
从廊檐朝里面一看,鸟口正坐在客厅里。
一股花香袭来,我几乎要呛住了。
没办法,我擅自进了屋子。
那里已经是连接此世的净土了。
京极堂一如往例,正关店休息。我用指尖拨拨写着“休息中”的木牌,往主屋走去,但夫人好像也不在,不管怎么叫人或敲门,连只猫都没有出来。
茜色的夕阳,从云雾的缝隙、树木的缝隙间射入,花瓣缤纷闪耀,空间的白与另一头墓碑的黑、伫立在前方的樱色女子及暗色男子,彼此就像画着不具实体的幻影的错觉画一般,彼此化为背景、化为纹路,共享世界,相互否定。
那时我忍不住诧异,原来里面种的是樱树吗?
我相信是永恒持续、却在每一个刹那断绝的时间隙缝里,他们往来着。
坡道途中的油土墙里,也满布樱花色彩。
我闭上眼睛,背过身子。
结果我见了待古庵,甚至去找了青木和益田问话,总算觉得似乎掌握到事件的轮廓,可是还是无法完全信服,结果我爬上了晕眩坡。
男子嘹亮的声音响起:“你的房间有八道门。”
我从木场大爷和榎木津以及伊佐间屋那里打听到事件的片段,再加以整理,却依然觉得暧昧不明,尽管如此,却不知为何深受吸引,那时,我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这起事件惨绝人寰,而且牺牲者众多,令我有所顾忌,不好出于好奇心到处打探,可是我就是克制不了自己。
“你——就是蜘蛛吧?”
我得知这起事件的全貌时,已经是樱花缤纷盛开的时节,所以应该是四月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