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晨祷 (第3/5页)
“除了阿利纳多,他最年长,他从年轻时就在这里。豪尔赫该有八十多岁了,人说他瞎了至少四十年了,也许更久……”
之后,尼科拉又让我们看了许许多多圣物,数量之多,价值之高,使我吃惊,无法一一详述,那些都是稀世之宝。一只海蓝宝石制作的圣物盒里有一颗耶稣十字架上的钉子;一只细颈瓶里放着一簇荆棘头冠,下面铺着小玫瑰的干花;另一个盒子里,是一片最后的晚餐上用的已经发黄的桌布,下面仍是铺着一层干花;还有圣马太用过的用银线编制的背包;而圣亚拿的一根臂骨则是放在一个圆筒里,用一根年久褪色的紫色缎带系着,上面还盖有金印。你看,更令人惊叹的是扣在一个玻璃罩下的从伯利恒牲口槽上取下的一块木片,下面铺着缀有珍珠的垫子;还有福音书的编者圣约翰紫色圣袍上的一小块布片;当年在罗马锁着使徒彼得脚镣的两个铁箍,圣阿达尔伯特的头骨,圣斯提反的剑,圣玛格丽特的一根胫骨,圣维塔利斯的一个手指,圣索菲娅的一根肋骨,圣埃奥巴诺的下颌,圣克里索斯托的肩胛骨的上部,圣约瑟的订婚戒指,施洗约翰的一颗牙齿,摩西的权杖,圣母马利亚婚纱上一条已破损的薄花边。
“豪尔赫对藏书馆的事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还有一些物品,虽算不上圣人的遗物,但能证实遥远土地上的奇珍和奇异生物的存在,它们都是那些到过世界最边远地方的僧侣带到修道院来的:一条填塞着稻草的九头蛇标本,独角兽的一只角,一位隐士发现的一个蛋中之蛋,一块《圣经》中记述的以色列人在沙漠中食用的神赐之物吗哪,一颗鲸鱼的牙齿,一个没有外皮的椰子,大洪水之前一头牲口遗留的肱骨,一颗大象的门牙,一只海豚的肋骨。还有一些我难以辨认的圣物,而有些圣物箱比圣物更为珍贵,有些(从发黑的银器盒的工艺来判断)已十分古老。还有不计其数的骨头残骸、布料、木头、金属、玻璃碎片。有些装着深色粉末的瓶子,我知道其中一个装的是索多玛城被焚毁后的残留物;另一个装的是耶利哥城墙上的石灰。所有物品,即使最不起眼的,皇帝也不惜用一块领地来交换,并将其收藏。对于接待我们的这座修道院来说,不仅意味着无上的权威,而且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可观的物质财富。
“我也听人说起过,不过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至少有五十年了。我来这里时,藏书馆馆长是博比奥的罗伯特,对阿利纳多的不公正做法,老僧侣们都有些不平。当时我不想追根问底,因为我觉得那样对老人不敬,而我也不愿人云亦云。罗伯特有过一个助理,后来助理死了,而当时年纪尚轻的马拉希亚就被任命接替了他。许多人说他没有任何长处,而他自称懂希腊语和阿拉伯语。其实不然,他只是像一只精明的猴子,会用漂亮的书法抄写希腊语和阿拉伯语的手稿,但是他并不懂自己抄写的内容。人说一个藏书馆馆长,应该是个博学之人。当时阿利纳多精力充沛,对那次任命他说过一些抱怨的话。并且他影射说,马拉希亚被安插在那个位置是自己的对手耍的手腕,但我不知他说的是谁。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人们一直在议论说,马拉希亚像一只看门狗守着藏书馆,却又不甚清楚自己守卫的是什么。另外,在马拉希亚选定贝伦加做助理时,人们也有议论。人们说贝伦加并不比他的导师聪明,说他只是一个阴谋家。人们还说……不过,现在你大概也听到了……说马拉希亚和他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关系……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你知道,人们还议论过贝伦加和阿德尔摩之间的事情,而年轻的缮写员们说马拉希亚心生嫉妒,默默地忍受着痛苦……后来,人们还议论过马拉希亚和豪尔赫之间的关系,不,那并不是你也许会认为的那样……没有人会怀疑豪尔赫的品德!但是,按照传统,马拉希亚应该选择院长作为他告解的人,而其他人都到豪尔赫(或者到阿利纳多那里,不过老人现在有些糊涂了)那里告解……好吧,人们说,尽管如此,这个马拉希亚与豪尔赫过从甚密,经常找豪尔赫促膝谈心,好像是院长指引着他的灵魂,而豪尔赫控制着他的身体、举止言行和他的工作。你可能知道,并且也亲眼看见:如果有人想要找一本被遗忘的古书,他不是去问马拉希亚,而是去问豪尔赫,以求得到指点。马拉希亚只管收藏图书目录,到藏书馆取书,而豪尔赫却知道每本书书名的含义……”
尼科拉停止了讲解,但我仍在惊诧不已地边走边看,何况,每件物品都附有简介。此时我可以随意走动,观赏那些珍奇的无价之宝。有时我在亮光下欣赏这些宝物,有时透过幽暗的光线隐约见到它们,因为尼科拉的侍僧举着火炬转移到教堂地下的另一边去了。我被那些发黄的软骨吸引住了,既感到神秘,又觉得恶心。还有那些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神秘的破烂衣衫碎片,薄得透亮,都褪了色,脱了线,有的卷起来放在瓶子里,像褪了色的手稿,碎片跟当衬垫的布料混在一起;那些神圣的象征有生命的(和有理性的)动物的遗骨,如今被封存在水晶和金属盒子里,它们在狭小的空间里,向宏伟的、建有钟楼和尖塔的大理石教堂挑战,仿佛它们也变成了矿物质。莫非圣人们的遗骸被埋葬之后就是这样期待着肉体的复活吗?难道这些碎片能够重新组合感知神灵光辉的器官吗?能够像普里韦尔诺所写的那样,察觉到最微小的气味的差别吗?
“因为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阿利纳多对某个人怀恨在心,有人剥夺了他当藏书馆馆长的权利,伤害了他的尊严。”
威廉碰了一下我的肩膀,使我从沉思中惊醒。“我走了。”他说道,“我上缮写室去,还得查阅一些东西。”
尼科拉用口水沾湿了一个手指,擦拭一块没擦干净的水晶表面,他并不看威廉,半带微笑地回答道:“你看,你并不需要提出问题……许多人说,马拉希亚好像城府很深,其实他头脑简单。阿利纳多说他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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