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零开始 (第2/5页)
我走进厨房,点了一大份法式炸薯条。然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踢掉鞋子,伸展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这一天结束。
这大概最能表达我离开曼德拉时的心情,这就是当直升机载我们离开他的大院时我的所思所想。我热爱并敬畏那些正在承受痛苦或是曾经遭受痛苦的人们,现在我已几乎成为成熟人类的一员了。
我们提前三天离开了这座天堂岛。蜜月结束。
她认为她以前从未有机会去感受人类所拥有的力量,去承受痛苦;她热爱并敬畏曾经遭受痛苦的人们,甚至那些没能经受住痛苦的人。
1998年,我前往华盛顿参加莱格梅森精英赛。又一轮7月的热浪,另一项在华盛顿进行的令人不安的赛事。其他选手都在抱怨这里的炎热,要是往常我也会抱怨,但这次我只有冷静的感激和坚定的决心。每天早上我都会早早醒来,然后在纸上写出我的目标。在把它们写在纸上后,我会大声地说出它们,我也会大声说:不走捷径!
现在我更加接近于成熟的人类一员了……
在比赛开始前,在与布拉德打最后一场练习赛时,我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全力以赴。佩里开车载我回酒店时,我默默地盯着窗外。
在向曼德拉道别时,我陷入了沉思。他为我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后来,一个朋友给我看了普利策获奖小说《失亲记》(A Death in the Family)中的一段,在这段中,一个陷入巨大悲痛中的女人这样想着:
“把车停在路边。”我说。
最后,曼德拉谈到了他走过的路。他谈到了所有人的人生旅途中的艰难险阻。但是,他说,只是作为一个旅行者,我们就能彰显明晰和高贵。当他讲完话坐在椅子上时,我知道我的旅途和他的相比是那么不足挂齿,但那不是重点。曼德拉想要告诉我们的是,每个人的旅途都是重要的,而且没有任何一种旅途是不可能的。
“干什么呀?”
他谈论着南非以及全世界范围内的种族主义。这只是一种愚昧无知的表现,他说,而只有教育可以改变。在监狱里,曼德拉用他仅有的可自由利用的几个小时自学。他创建了某种形式的大学,他和他的室友就是彼此的教授。他通过读书排遣他漫漫监禁生涯中的孤独寂寥,他尤其喜欢托尔斯泰。看守想出的对他最严酷的惩罚之一就是剥夺了他4年学习的权利。他的话似乎再一次闪烁着对我个人的暗示。我想到了佩里和我在拉斯维加斯已经着手推进的工作——我们的特许学校,我感到精神振奋,但同时也感到局促不安。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强烈意识到我所受教育的缺乏,感受到了这种缺乏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和不幸。我视它为一种罪行,而我则是犯下这一罪行的共犯之一。我想到此时此刻,在我的家乡有多少这种罪行的受害者,他们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却并未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多少。
“你照做就行。”
晚餐后,曼德拉站起来,发表了振奋人心的讲话。他的主题是:我们所有人必须彼此照顾,这是我们生命的使命。但我们也必须照顾好自己,即在做出决定时,我们必须三思而后行;在与别人相处时,我们必须小心维护与他人的关系;在发表言论前,我们必须审慎思索。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地经营我们的生活,这样才不致成为受害者。我觉得他的这些话仿佛就是针对我而言的,好像他已知道了我是如何挥霍自己的天赋和健康的。
他把车拐到了路边的紧急停车道。
我们跟随他进入了举行正式晚宴的大厅。波姬和我被安排与曼德拉同桌就餐,波姬坐在我的右边,曼德拉坐在她的右边。整个晚餐期间,他都在讲故事。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我不敢打断他。他谈起了罗本岛,在那里他度过了他28年牢狱生涯中的17年。他谈到他争取到几个看守的同情。作为一种特殊待遇,他们有时会让他带着钓鱼竿走到一个小湖边,自己解决自己的晚餐。他面带微笑地回忆着过往,我甚至在他的神色中看到了怀恋之情。
“你开出2英里,然后等着我。”
当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并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他很欣赏我的球技时,我甚至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我对 J.P.说,对我来说,曼德拉就像圣人一般。他就像甘地那样,已将个人荣辱和恩怨置之度外。被囚禁的那段岁月中,由于长年在石灰采集场做苦工,他的眼睛已被那里的强光刺伤了,但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智慧。他的眼神显示他已经领会到了一些事情,一些本质性的事情。
“我的力气还没用完呢,我今天没有尽全力。”
我们来到了开普敦。在这里,我焦躁不安地打着比赛,焦躁得就像周六早上做家务的孩子。然后,终于,那一刻来临了。我们乘坐直升机抵达一座大院,曼德拉亲自到直升机停机坪迎接我们。他被摄影师、众多要人、记者和助手们簇拥着,但他比他们都要高大。他看起来不仅比我想象的要高,而且比我想象的要强壮、健康,就像他以前曾经还是运动员一样。考虑到他多年的繁重劳动和经受的折磨,我对此甚为吃惊。当然,他确实曾经是一位运动员,年轻时他是个拳击手。他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在狱中,他会适时地在牢房里跑步,或者偶尔在一个简陋的临时球场打网球。虽然他显示出了强大的力量,但他的微笑是那么和善和纯净,有如天使一般。
我跑步穿过罗克·克里克公园,跑了足足有2英里。1987年,也是在这个公园,我把球拍赠送了出去。每跑一步,我都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但我不在乎;我会因为这次跑步而中暑,但我却会在今晚入睡前那至关重要的10分钟内享有平静——我现在就是为那10分钟而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10分钟。曾经有成千上万的人为我喝彩,也曾经有成千上万的人对我报以嘘声,但没有任何事情比睡前那10分钟里你感到自己的头脑中嘘声不断更糟糕了。
这像一份忏悔,一份证词。 J.P.心疼地看着我,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你是你命运的统帅。”
当我终于到达停车处时,我的脸已经变成了亮紫色。我钻进车里,打开空调,然后给了佩里一个微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们这样一定会成功的。”他说完,边递给了我一块毛巾,边发动了车子。
他问:“就这些了吗?”
我成功晋级决赛。在决赛中,我再一次与德拉帕对决。我记得我曾怀疑自己在并非很久之前是如何战胜他的,我记得我曾因不相信自己过去竟然击败过他而连连摇头。那是我人生的最低点之一。现在我在50分钟内就将他淘汰出局,以6:2、6:0轻松获胜。我第四次赢得了该赛事的冠军。
“我已经加倍投入于网球。如果我能挺过这段艰难的时期,如果我能卷土重来,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同,我也将大大不同于以往。但即使我不能,即使我完蛋了,即使我失去了一切,我仍然会与以往不同。”
在梅赛德斯·奔驰杯比赛中,我未失一盘就杀入了半决赛,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在多伦多举行的加拿大公开赛中,我再一次与皮特狭路相逢。他在第一盘中表现极为出色,但在第二盘中他有些体力不支,我最终战胜了他。这样,皮特丢掉了世界第一的排名,我的排名则因此上升到了第九位。
我想要告诉他我的消沉、我的困惑、我与斯利姆共同度过的那段时期,以及我可能面临的来自 ATP 的禁赛处罚。但我不能,现在不能。在这一切尚未远离我之前,我不能。此时此刻,这些问题就像那头咫尺之外的狮子,依然对我虎视眈眈。我不想声张我的问题,生怕会惊醒它们,会使它们猛扑过来。我只是想提醒 J.P.问题是存在的。
我在半决赛中遭遇了克拉吉赛克。他仍然为摘得1996年的温网冠军而洋洋自得,他是唯一一位荷兰籍温网冠军。那场比赛,他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击败了皮特,那也是皮特多年来第一次在温网失手。但我不是皮特,我也已经不再是我了。克拉吉赛克先失一盘。第二盘中,他暂时以3:4落后。现在是他的发球局,0:40。三个破发点。我打出了我成年之后最出色的一记接发球,球恰好飞过了球网——大概只高出球网一厘米,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克拉吉赛克闭上眼睛,猛推球拍,狠狠地来了个空中截击。这个球可以落到任何地方,因为他也不知道球会飞到哪里,但最终却是一个直接得分球。如果他的拍面哪怕再多打开半度,球可能就已击中前排的某个人,而我则可能已经破发成功,并在这场比赛中占据了主动。但他却拿下了这一分,保住了发球局,并最终以2:1战胜了我,终结了我14场不败的纪录。如果是在以往,我可能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这次失败的阴影,但是现在我对布拉德说:“这就是网球,对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以世界第八的身份参加了1998年的美网公开赛。众多观众在我身后为我呐喊助威,他们鼓舞了我的斗志,使我脚步轻盈。在第四轮中,我遭遇库切拉。他似乎想要用他的发球扰乱我的心智。他抛起球,然后停下,把球抓在手里,然后再抛一次。我现在以0:2落后,对这个家伙的此种举动很是不快,但我马上记起:在和库切拉比赛时,你打得越好,他打得也越好;你向他打烂球,他也会回给你烂球。就是这么回事——我打得太好了,我发球也发得太好了。所以轮到我发球时,我模仿库切拉,看台上爆发出了笑声。然后我打出了一记傻乎乎的“月亮球”,我要使库切拉心烦意乱,通过激怒他争取主动。
然后他看出来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问道:“你没事吧?”
天下起了雨,因此这场比赛被延期到第二天。
他哑然失笑。
波姬、我同她的朋友——演员们,永远都是演员——一起出去吃了顿夜宵。天已经放晴了,因此我们在闹市区的一家餐厅屋顶的露天座位上吃的饭。饭后,我们站在大街上,挥手告别。
“当我更加了解你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祝你明天好运!”那些演员大声说道,然后跳进出租车,准备再去喝些什么。
“好吧,既然你提到了这一点,你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但是到底怎么了?”
波姬看着他们,然后又看看我。她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她咬住下嘴唇,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应做之事和想做之事之间举棋不定的小孩。
“我不能深入谈这个问题,但如果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同的话,我想为此道歉。”
我喝了一大口吉尔水。“去吧。”我说。
“出什么问题了?”
“真的?你不介意?”
“我现在正经历着……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我正试图将一些坏的事情抛诸脑后。”
“不介意,”我言不由衷地说,“好好玩。”
“说吧。”
我乘出租车回到了波姬的公寓。她卖掉了她那栋褐色沙石房子,买了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的这座公寓。我想念那栋褐色沙石房子,我想念它的前廊,吉尔就是站在那里为我们站岗放哨的;我甚至想念那些无眼无发的非洲面具,即使仅仅因为当波姬和我未以假面具对待彼此时,它们在那里。我喝完吉尔水,倒在了床上,渐渐入睡。但几个小时后,当波姬回来时,我突然间醒了。
不久之后,我们回到了营地。我俯身向前,在 J.P.耳边轻声说道:“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些事。”
“继续睡吧。”她轻声说。
几分钟后,狮子退却了,钻入了灌木丛。我们则继续开车。
我试过了,但我睡不着。我起床吃了一粒安眠药。
有道理。
第二天我和库切拉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我设法将比分追平,但他精力更为旺盛,耐力也更为持久。在五盘激烈的角逐后,他最终战胜了我。
“狮子现在将我们视为一只大型食肉动物,所以它怕我们。如果你站起来,它将看出来我们只不过是几个小人。”
我坐在洛杉矶家里浴室的一角,看着波姬为出门做着准备。我会待在家里——又一次。我们探讨着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
她指责我拒绝融入她的世界,说我不乐于接受新鲜事、新鲜人。我对与她的朋友见面不感兴趣。我本可以每天晚上都和那些天才们——作家、艺术家、演员、音乐家以及导演交往,我本可以出席艺术馆的落成典礼、影片的全球首映礼、新剧的发布会以及私人放映会。但我想做的只是待在家里看电视,或者也许——只是也许,如果我想要社交的话,我会邀请 J.P.和琼尼过来共进晚餐。
“无论你做什么,”约翰逊小声说,“都不要站起来。”
“我不想撒谎。对我来说,那就是完美的夜晚。”
“不要发出声音。”司机低声说。
“安德烈,”她说,“他们对你都很坏,佩里、J.P.、菲利、布拉德——他们都骄纵你、迎合你、顺着你,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真正为你着想的。”
它的毛发跟我过去的发型颇为相似。
“你认为我所有的朋友对我都很坏?”
它拥有一个硕大无比的头和一双柠檬酸橙汁色的眼睛,身上散发出的麝香气味如此浓郁,我们都有些头晕眼花了。
“除了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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