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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终局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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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感觉还好——当然还像往常一样僵硬,但是难忍的疼痛消失了。可的松发挥了药效。我感觉不错,尽管“不错”的定义在这些年来已经变了,但我现在仍然比今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好多了,那时我甚至想到了放弃。我大概可以做到。当然,明天我可能会全身酸痛,但是我不能总是担心将来,就像我总是回忆过去那样。

我们对练了28分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下午淋浴的时间、练习的时间、詹姆斯衬衫的颜色等等。我不想注意这些细节,但我却总是不自觉地注意着,而这些细节将会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很清楚自己的网球包里装了哪些东西,但是却不清楚自己脑子在想什么。我好像一直在向脑袋里塞东西,但却从来不扔出什么东西。

回到更衣室,我脱掉了汗津津的衣服,一头冲进了淋浴间。这是今天的第三次冲澡,时间很短,却很有效。没时间考虑或是哭泣。我迅速地穿上干净的短裤和T恤衫,在训练室里休息。我又喝了尽可能多的吉尔水,因为现在是6点半,离上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是呀,跑动迅速。”

训练台上有一台电视,我试着去看新闻,但根本看不进去。我走到办公室,顺便去看看那些美网公开赛的秘书和官员。他们很忙,根本没有时间说话。我穿过一扇小小的门。施特芬妮和孩子们已经到了,他们待在更衣室外面的一个小游乐场里,杰登和杰姬在轮流玩着滑梯。我能看得出来,施特芬妮很感激有孩子们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比我还要紧张,看起来几乎都有些不耐烦了。她蹙着眉头,仿佛在说:“应该已经开始了呀!快点儿!”我喜欢我妻子一心想着战斗的样子。

“你还说他跑动迅速?”

我和妻子、孩子们谈了几分钟,但是我却听不进去他们的话。我的思绪飘得很远,她知道这一点——如果没有高度灵敏的直觉,你是不可能赢得22个大满贯的。她在比赛前跟我是一样的。她把我送回到更衣室:“去吧,我们会去看比赛的。尽全力就好。”

“相信我,兄弟!”

她不会在底层的包厢里看比赛,那对她来说太近了。她会和孩子们一起待在球场上层的包厢里,焦虑地走来走去、祈祷或是偶尔因为不敢看而捂住自己的眼睛。

“真的吗?”

高级赛会医生佩雷走了进来。我能够分辨出他手中的哪个盘子是给我的——上面有两个巨大的海绵圈和两打特制带子的那个。我躺在一张训练台上面,佩雷坐在我的脚旁边。给脚作战前的准备是个脏活儿,因此他在身边放了一个垃圾筐。我喜欢佩雷的整洁、一丝不苟和手上的老茧。开始的时候,他会用一根长长的Q牌棉棒给我涂抹一种可以使我的皮肤湿热和脚背发紫的黏湿物质,这些是免洗的。我的脚背自里根当了总统之后就没有脱离过这种物质。现在佩雷开始喷洒让我的皮肤韧性增强的物质,待这些液体变干之后,他又用海绵圈在每一个老茧上轻轻拍上几下。然后轮到那些像是米纸一样薄而透明的特制带子上场了。佩雷立即把它们包在了我的皮肤上,我的大脚趾被包得像火花塞那么大。最后他用带子包住了我的脚底。他对我每一次跳跃、每一次奔跑的脚底受力点都一清二楚,并会在那里多加几层防护。

当我朝着达伦的正手位打出一记反手直线球时,我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今晚不要打这条线路,”他说,“巴格达蒂斯会抓住这个机会重击你的。”

我谢过他,然后穿上了鞋子,没有系鞋带。现在一切都慢了下来,同时周围变得喧闹起来。刚才这个运动场还很安静,现在却太吵闹了,到处充斥着嗡嗡的声音以及球迷们冲向他们的座位并急于安定下来的声音。他们不想错过即将到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是9月的一个昏暗的夜晚,天空中飘着紫色、橘色和灰灰的色彩。在进行练习前,我走到观众席前和一些观众握手,又给几个人签了名。这里有四个练习场地,詹姆斯知道我最喜欢那个离人群最远的场地,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私下里和达伦商量一些比赛战术。

我站起来,抖了抖双腿。

“放心吧,我会的,孩子。一切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打就行了!”

我不会再坐下了。

接着我问道:“詹姆斯,你今天站在我身后吗?”

我试着在走廊里慢跑。还不错,我的背还能撑得住,全身机能都在正常运转。

“好啦,”詹姆斯笑着说,“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记得的,只不过想帮帮忙而已。”

路过更衣室的时候,我看到了巴格达蒂斯。他穿戴得很整齐,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哇噢,他的头发好多。现在他开始绑他的束发带了,一条白色的“可奇思”头巾,绑好后,他又最后拉了拉他的马尾辫——一个显然比护理脚趾更加迷人的赛前仪式。我记得在我职业生涯的前半段也曾面临过头发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感到很嫉妒。我怀念我的头发。然后我又摸了摸自己光光的头皮,暗自庆幸已经不用再为头发的事而担忧了。

我告诉詹姆斯,在我7岁的时候,我曾经看到吉米·康纳斯让别人替他拎包,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恺撒大帝。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自己拿自己的包。

巴格达蒂斯开始做拉伸运动,弯腰。他单脚站着,将另一条腿的膝盖抬到胸前。没有比看着你的对手做普拉提、瑜伽或太极而你自己却拉不开、压不下去更令你不安的事情了。他现在扭动着臀部——那种动作我7岁后就不敢再尝试了。

“不用了,詹姆斯,这个包只有我才能拿。”

但是他做得太多了。他很烦躁,我几乎都能听到他中枢神经系统的声音了,那种声音就像球迷们发出的嗡嗡声。我看着他和他教练之间的互动,他们都很烦躁。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肢体语言、他们的脸色,一切都告诉我他们知道即将面临一场残酷的斗争,并且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们想要的。在看到对手和他的团队显露出紧张的一面时,我通常是很高兴的。这是一个好的前兆,但也是对对手敬重的表现。

现在,他正领着我前往练习场地,但他没有笑,而是看起来很伤心。他知道这可能是我们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但他依旧陪我走完赛前的例行程序。他也说着跟以往相同的话:“让我帮你拿那个包吧。”

巴格达蒂斯看到了我,冲我笑了笑。我记得他在高兴或是紧张的时候都会微笑,但你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紧张还是高兴。又一次,他的笑让我想起了某个人,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自从1993年一个汉堡的球迷在比赛中冲进赛场并刺伤了莫妮卡·塞莱斯之后,美网公开赛中,每次换边期间,每个选手的座位后面都会有一个安保人员。詹姆斯总是确保他待在我的座位后面,这种对我的关照让他显得分外迷人和可爱。在遇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时,我常常会看到詹姆斯表现出一脸的担心,这时我就会悄悄地跟他说:“别担心,今天晚上我会打得这个笨蛋俯首称臣的。”我的话通常都会令他暗自发笑。

我举起一只手:“祝你好运!”

詹姆斯在美网公开赛待的时间差不多和我一样长。在无数场比赛前,都是他领着我走过这条长长的通道走向赛场的;无论是辉煌的胜利,还是痛苦的失败之后,也都是他领着我离开的。这个善良的、身上有着引以为豪的战争伤疤的大块头和吉尔很像。在场上的这几个小时,我将置身于吉尔的气场之外,而詹姆斯则仿佛暂时替代了吉尔的位置。有一些人,像工作人员、球童、赛会医生,他们和你一起待在场上,见到他们你就会更加安心;他们帮助你时刻谨记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你是谁。詹姆斯就处在这个名单的最前列。他是我走进阿瑟·阿什网球场时最期望见到的面孔之一。见到他,我就明白我又回到纽约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也举起了一只手:“我们今晚一决胜负吧!”

达伦打开两筒球,在他的兜里塞了两个球。我猛喝了一口吉尔水,并在热身前最后去了一趟盥洗室。保安詹姆斯带我们进入通往球场的地下通道。就像平时一样,他穿着紧身的黄色保安衬衫,并朝我使了个眼色,仿佛是在说:我们保安人员本应保持中立的,但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我进入通道,在上场前最后和吉尔说说话。吉尔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同时密切关注着一切。他抱了抱我,告诉我他爱我,并为我骄傲。我找到施特芬妮,吻了吻她。她不停地走动,紧张地跺着脚。如果可能,她愿意不顾一切地穿上网球裙、抓起球拍和我在场上共同奋战。我好斗的新娘。她努力微笑,却没能笑出来。从她的表情中,我可以看出一切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我仿佛听到她在说:慢慢享受,细细体会,好好观察一切,注意一切转瞬即逝的细节,因为尽管你痛恨网球,但今后你可能会怀念今晚的一切。

装好拍柄后,罗曼会为球拍穿线。他将弦放松,拉紧,再放松,就像琴师给大提琴调弦那样小心翼翼地调弄着。然后他会用模板在球线上涂抹出商标字样。为了使印出的图案快点儿变干,他会在空中用力挥舞球拍。有的穿线师在比赛快要开始时才用模板印出图案,我觉得那样是极不专业和粗心的。这些图案的印迹会蹭在网球上,对于我来说,再没有比跟一个使网球蹭上红黑图案的人比赛更难过的事了。我喜欢一切都井然有序、整齐干净,即使网球上也不能蹭上污点。无序会令人分心。在球场上,任何令人分心的事都可能是个潜在的转折点。

我知道这是她想要说的,但是她却没有说。相反,她只是亲了亲我,说了她在上场前通常会跟我说的话,这些话对于我来说就像空气、睡眠和吉尔水一样不可或缺。

球拍最初从工厂里用一个巨大的箱子运到罗曼那里时,通常都是一团糟。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们似乎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在罗曼看来,它们就像人海中的芸芸众生一样,面目各异。他旋转它们,前前后后地看,皱皱眉,然后作出评价,最后才正式开始工作。他先是除去工厂的拍柄,装上我自己的拍柄。我自从14岁起就开始使用这种拍柄了,它就跟我的指纹一样私密,不仅和我的手形与手掌的长度相吻合,还与我手上老茧的形状和我的握力相匹配。罗曼有我球拍拍柄的模具。他会把小牛皮包在这个模具上,并连续敲打,使其越来越薄,直到达到他满意的厚度为止。在长达4个小时的比赛行将结束时,毫厘的差距也会像你的鞋子里有一颗石子一样,让你恼怒不已。

“去吧,一定要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罗曼对于我的比赛非常重要,因此我在各地参赛时总是将他带在身边。他本是纽约的正式居民,但是当我参加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时,他住在伦敦,当我参加法网公开赛时,他又变成了一个巴黎人。有时,在一些外国的城市我会感到迷茫和孤独,这时我会和罗曼坐在一起,看他给球拍穿线。并不是我不信任他,事实上正好相反:当我注视着一个能工巧匠工作时,我会感到平静、踏实,并备受鼓舞。这让我想到,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份出色完成的工作都具有非凡的重要性。

一个身穿西装的美网公开赛官员拿着一个几乎和我前臂一样大小的无线电话走了进来,他似乎负责与今晚电视转播和场上安全相关的事宜。事实上,他那架势似乎自己正负责一切事宜,包括在拉瓜迪亚机场的迎送事宜。

我的穿线师罗曼是一个老派的、活在旧世界的捷克艺人。他是最棒的,而且他也必须是,因为穿线这一环节可以使比赛的结果大为不同,而对一个人来说,一场比赛则可能意味着完全不同的职业生涯,而一种职业生涯则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当我从包里拿出一把新的球拍,试着打完一场比赛时,这个球拍的球弦磅数的价值可能高达数十万美元。因为我是在为我的家人、我的慈善基金、我的学校打球,球拍的每根弦就跟飞机发动机的每个零件一样重要。世上存在那么多我控制不了的事情,因此我对自己能控制的少有的几件事情异常痴迷——球拍的球弦松紧就是其中一件。

“还有5分钟。”他说。

同时,这也是一个纯功能性的问题。我需要我的8把球拍严格地按时间顺序排列在我的网球包里,最新穿线的球拍放在最底下,穿线时间最久的球拍放在最上面。一把球拍放的时间越久,它的网线就会变得越松,所以每场比赛开始时我用的通常都是那把穿线时间最久的球拍。

我转身问别人:“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对我的网球包有种异样的迷恋。我总是把它收拾得极其整齐,而且并不认为自己这种过于注重小节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包就是我的文件夹、手提箱、工具箱、午餐盒和调色板,我需要它一切就位。这个包是我带到赛场上并从赛场上带回来的东西,这是两个极具压力的时刻,因此我可以感觉到它的每一分重量。如果有人悄悄往我的包里塞进一双袜子,我想我也能感觉得到。这个网球包就像你的心一样,你必须一直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该上场了。”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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