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3/5页)
她教给我怎么把锅烧开,在里面煮亚麻布,再把布拼命拉扯到洗衣盆里,就像拖曳死尸一般,然后搓出雪堆一样的肥皂泡,再使劲儿把布单拽进一个大洗衣盆里用冷水漂洗,用力把肥皂泡捶打出来,接着她用强壮的胳膊操纵起绞干机,就像是在摆弄一件武器,她摇动手柄,让可怜的布单从滚筒里绞过,冰凉的水随之倾泻而出。我们在圣维罗尼卡<a id="jz_3_1" href="#jzyy_1_3"><sup>[3]</sup></a>掌管的行当里辛辛苦苦地做工,因为她是洗衣女工的守护神。干活儿的时候,她总是给我讲自己的故事,讲恋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讲自己在诺福克<a id="jz_4_1" href="#jzyy_1_4"><sup>[4]</sup></a>度过的童年,老卡蒂斯曾经在那里当过佃农,后来负债越来越重,最后便跑到北方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儿被一个恃强凌弱的坏蛋反扭手臂,终于挣脱而逃。
“这些事情小孩子全都不懂。我实在是非常喜欢弗吉尼亚。一群群小鸡总是跑到我们住的小铁皮房子里,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的鸟儿成群结队飞落下来,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植物,来了又去,就像是世间万物的大时钟。莉莉,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一大片美丽的田野,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接着,她使出用不完的力气,起劲儿地摇动手柄。
“我妈妈是被几个路过的流氓害死的。那天,她从镇子里买了鸡饲料回来,在一条乡间小路上遭到流氓袭击。卡蒂斯发现她躺在那儿,身子下面一堆乱七八糟的黄颜色东西,他们在凌辱她的时候弄破了装饲料的袋子。关于这些,他当时什么也没告诉我,只是说她到天堂里领取奖赏去了,听起来倒也不坏,虽然我非常想念她。那时候我只有五岁,什么也不懂。我觉得,打那以后,卡蒂斯连看也没有看过一眼别的女人。”
我通过了贝洛太太的考察,渐渐过渡到帮她干家务,卡西做的饭菜具有惊人的滋养功效,让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强壮起来。卡西能让看上去最不起眼儿的蔬菜变得面目一新,容光焕发。食物也都非常热爱她,她一走进厨房,各种食物几乎都会纷纷站起来向她致意。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那么美丽。你和一个人共居一室,不可能不把对方的每一寸肌肤都看在眼里。和她在一起,我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安全感,每天睡在她身边,按照她的吩咐干这干那,这让我心里充满了感激。说真的,我就是因为喜爱卡西才开始热爱美国。也许对我来说,卡西就代表着美国,如果塔格从前的那个亚美尼亚伙伴见过卡西,我觉得他一定会非常骄傲地把她画下来。她是个高大丰满的女人,幸好我占的地方不多,否则我们俩怎么也不可能睡得下那张铁床。卡西整晚整晚像沸水一样翻腾,但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流出的汗水就像是美国境内的尼亚加拉瀑布。
后来,我终于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她。从那以后,她每天天一亮做的第一件事,每天晚上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扫一眼人行道,唯恐那里站着一个幽灵般的男人。
贝洛太太没有卡西漂亮。她是那种什么都视而不见,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但话又说回来了,她嫁给了一个无知无识的男人,所以也怪不得她。她的钱是靠湖边的一家钢铁厂赚来的。有时候,我们夜里听见哭喊声,卡西总是把被单一下子拉到下巴颏,用手堵住耳朵,嘴里嘟嘟哝哝胡言乱语一气,这样就听不见了。
有一回,贝洛太太对我说,她的祖辈曾经拥有库雅荷加河岸上的第一座房子。她有一张保藏了几百年的地图,上面有一座方形的小房子,周围完全是一片荒野。这样看来,她兴许也能算是一种美国的缩影。
我在那座房子里一待就是十五年,这段漫长的时光足够让我学会卡西的所有食谱。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恐惧,就连卡西这样充满生命力的女子也有自己的恐惧,那就是贝洛先生。他老是一次次引着卡西走进这座大宅子里的一个衣橱或者是一个空房间。
什么是人生?什么叫公民?为什么贝洛先生这样的男人可以随心所欲和卡西做他想做的事,而从来没有人说一句谴责他的话,上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渐渐地,我才发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头。最后是卡西在床上哭,一个人小声地啜泣,我求她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于是她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如果我告诉贝洛太太,咱们就完了。莉莉,咱们就会被赶出去,在美国灰扑扑的土路上流浪。”
“他这么对待你是不对的,亲爱的卡西。他不能强迫你那么做。咱们难道不能去找牧师,请他主持公道吗?”
卡西他们那里的人都是天主教徒,在弗吉尼亚的诺福克。
“这种事情,牧师是不会管的,”她说,“莉莉,你不明白。”
“为什么说我不明白,卡西?”
“你不明白,莉莉,就是这样。”
“他是个低贱的臭男人,跟一只小虱子没什么两样,”我不知所措,只是接着往下说,“告诉你,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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