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 (第4/5页)

“他就是讨厌。”罗丝坚持说，“一个讨厌的告密者。他假装是我弄坏了显微镜，而事实上是他弄坏的……你还记得那次吵架吗？”她转向埃莉诺说。

她走进客厅，看到马丁正站在母亲沉静微笑着的画像前面。他手里拿着一本书。

“我不记得了，”埃莉诺说，“吵架次数太多了。”她又说。

“喝完茶后我让他进来。”她说。她等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开始摸索他的棋子。他还有胆气，她骄傲地看着他。他还是坚持要自己做事情。

“那是吵得最厉害的一次。”马丁说。

他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她等着，好似在等着什么迟缓的念头慢慢冒出来。最后他终于咕哝了一声，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无法确定。

“没错。”罗丝说。她撅起了嘴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吵完架后，”她转向马丁说，“你跑到育儿房来，叫我和你去圆池捉虫子。你还记得吗？”

“马丁来了。”埃莉诺说。父亲似乎没有听见。他静静地坐着，头垂在胸前。“马丁，”埃莉诺又说，“马丁……”

她停下了。她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怪异的事，埃莉诺看出来了。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奇特的紧张。

“马丁先生来了。”克罗斯比重复道。

“然后你说：‘我会问你三次，如果第三次你还不回答的话，我就自己去。’我心里发誓：‘我就让他自己去。’”她的蓝眼睛闪闪发光。

“收起来吧……好好收到某个地方。”他说，大拇指指了指剪报。这表示他已经太老了，埃莉诺想，要把剪报保存起来。自从中风后他已经变得非常迟缓沉闷，鼻子上和脸上也能见到红色的血管。她自己也感觉老了，身子重了，变迟钝了。

“我记得，”马丁说，“你穿着粉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马丁先生来了，小姐。”克罗斯比说，打开了书房的门。埃莉诺看上去发福了。她正站在父亲的椅子旁，双手捧着长条的剪报，好像刚才正在大声读剪报。父亲面前摆了一张棋盘，棋子都摆好了，但父亲正靠在椅背上。他看上去没精打采的，简直可以说有些阴郁。

“然后你就去了。”罗丝说，声音里有种强压住的热烈，“然后我冲进浴室，划了这个口子——”她露出她的手腕。埃莉诺看着，在手腕上面一点有一条细细的白色疤痕。

草地上本来有一朵花，他想着，朝画上一个深色的角落里仔细看着；可如今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脏兮兮的褐色颜料。她在看什么书呢？他想知道。他拿起靠在茶壶上摊开的书，看了看。“勒南。”他读道，“为什么看勒南的书？”他想，开始边看边等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干的？埃莉诺心想。她不记得了。罗丝把自己锁在浴室里，用刀子切开了手腕。她根本不知道这事。她看着白色的疤痕，一定是流了血的。

“还有风湿痛吗？”她帮他脱下外套时，他问道。她无声地咧嘴笑了笑。他感觉很亲切，他很高兴看到她还和过去一样。“埃莉诺小姐呢？”他打开客厅门时问道。房间是空的，她不在那儿。但她刚刚在那儿待过，因为桌上放着一本书。什么都没变，他感到很欣慰。他站在壁炉前，看着母亲的画像。经过过去几年，它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了，它已经成为了一件艺术品。画像很脏。

“噢，罗丝总是个暴脾气！”马丁说，站起身来，“她的脾气大得不得了。”他又说。他站了一会儿，环视客厅，客厅里杂乱地摆放着几件丑陋的家具。他想，要他是埃莉诺，要是他被迫住在这儿，他肯定会把这些家具扔掉。不过她也许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她还是一样——只是更萎缩了，更像个小昆虫了，她的蓝眼睛显得更突出了。

“在外面吃饭吗？”她问。他每晚都在外面吃饭。她本想问问他都去哪些地方吃饭。

“你过得好吗？”他把帽子递给她，问道。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她想起来，他遇到各式各样的人，都是她不认识的，而且他也不想谈论这些人。他已经转向了壁炉那边。

她看着他面露喜色，金牙也露了出来。他总是她最喜欢的孩子，这是他们说的，而今天这让他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