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 (第5/5页)
“啊,可我喜欢在床上躺一个早上。”马丁说。
“现今的情况是,我们的客户对盥洗室的设施要求越来越多。”他说,停在了一间卧室的门外。
“你总是那样,先生。”她笑着说。接着,马丁可能就会掏出表,快步走到窗前,然后惊呼起来,好像突然记起来他有一个约会。
他们走下楼梯,格赖斯先生对她说:
“我的天,克罗斯比,我得走了!”然后,门砰地关上,把克罗斯比留在了屋外。
从房屋中介那儿来的小伙子过来看阿伯康排屋时,还在下着雪。雪在浴室的墙上投下冷冷的、耀眼的白光,显露出了瓷釉浴盆上的裂缝和墙上的污渍。埃莉诺站着看着窗外。后院里的树木上压着沉甸甸的雪,所有的屋顶上都覆盖着松软成形的雪块,雪还在下。她转过身来,小伙子也转过了身。对他们两个而言,这光线都不太有利,不过这雪——她透过过道尽头的窗户看到了——落着,非常美。
这是个谎言,他没什么要干的事。主人总是会对仆人撒谎,他看着窗外想着。伊伯里街上的房屋丑陋的轮廓,在飘落的雨雪间显现出来。每个人都撒谎,他想。父亲撒谎——他去世后,他们在他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捆信件,是一个叫米拉的女人写来的。他见过米拉——一个可敬的矮胖女士,找人帮她修屋顶。为什么父亲撒谎?有一个情妇又有什么错?他自己也撒过谎,关于富勒姆路的房子,他和道奇、厄瑞奇过去常在那儿吸廉价雪茄,讲下流故事。这是个糟糕的体制,他想;家庭生活,阿伯康排屋。难怪那房子租不出去。只有一间浴室,一间地下室,而所有那些个性不同的人住在一起,挤在一起,说着谎言。
时值一月。正在落雪,雪已经下了一整天。天空如灰雁张开的翅膀,羽毛从上面纷纷落下,覆盖了整个英国。这天空就只是一大团骚动、纷落的雪花。街巷被覆为平地,凹坑得以填补,雪阻塞了水流,遮蔽了窗户,在门口堆成了斜坡。空中有一种模糊的低语声,一种轻微的噼啪声,仿佛空气也在变成雪;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一只绵羊咳嗽,或是雪从树枝上砰然落下,或是一大堆雪从伦敦的某个屋顶上突然滑下。时而一辆汽车从积雪覆盖的马路上开过,一道光就慢慢地扫过天空。渐渐入夜,雪盖住了车辙,把人流车流的痕迹夷为空白,给纪念碑、宅邸和雕像穿上了厚厚的雪外套。
他站在窗前,看着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一个个悄悄走着的小小身影。他突然看到克罗斯比从地下室楼梯走了上来,胳膊下夹着一个包裹。她站了一会儿,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壮起胆去勇敢面对街上的危险。她终于快步走远了。他看到雪落到她的黑色无檐帽上,她走出了视线。他转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