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3/5页)
“傲慢?”休伊特重复道,惊讶地将雪茄从唇边取下。“赫斯特——傲慢?”
“感谢上帝!”他高声道。“现在我们可以表现得像个有修养的人了。”
“他惹我生气了!”她怒吼道。“没有人有权力表现得如此傲慢!”
一道屹立不倒的壁垒显然已经垮掉。那些只有在医生在场时才可提及的男女之间的话题,或是与死亡之影相关的话题,现在都能讲了。他在五分钟里向她讲述了自己过往的人生。故事特别长,因为其中充斥了描述极为详尽的事件,由此还引申到了建立道德原则的讨论。又接着讲到了几桩十分有趣的事情,这些趣事即使放在这间舞会厅里也得压低了声音来讨论,若是让这里一位胸部高耸的女士或是衣着光鲜的绅士碰巧听了去,难保会敦促他俩离开这个地方。当他们快聊完时,更确切地说,就在海伦走神的一瞬,她意识到他们已经在这坐了很久了。赫斯特起身,大声说:“所以对整个谜题来说,这是完全无解了!”
“温雷丝小姐是吗?”休伊特望着她问。“你之前在和赫斯特跳舞?”
“没有了,除了我们都是英国人这点,”她回答说。她挽起他的手臂,两人穿过舞会厅,在一对对旋转的舞者中艰难地开路,人们现在已经成了乱哄哄的一团,在一双双挑剔的眼睛里他们的形态无疑是毫无美感可言的。结交朋友的兴奋以及漫长的谈话令他俩饥肠辘辘,他们走下餐厅去寻找食物。餐厅里现在挤满了人,正分散在一张张小桌子上吃喝。他们在门廊遇见了蕾切尔,她正要上楼与亚瑟·文宁再跳一曲。她脸色通红,看上去十分开心。海伦震惊地意识到,在这种情绪下,她无疑要比大部分年轻女人都更具魅力。在这之前,她从来都没那么清楚地注意到过。
“这儿有树,”她大声说。树木能弥补圣约翰·赫斯特带来的伤害吗?她要做名遥远异国的波斯公主,独自骑马翻过群山,让她的女眷在夜晚为她而歌,离这儿的一切远远的,离这群纷乱的男男女女远远的——一个人影从阴影里冒了出来。一小点红光在黑暗中熊熊燃烧着。
“你玩得还尽兴?”她问,他们立定片刻。
她站在一块被灯光照得苍白的空地中央,她打开窗后的灯光就洒落在这片草地上。黑色大树的轮廓竖立在她面前。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它们,愤怒与激动令她身形微颤。舞者踏步旋转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还伴随着摇曳悠扬的华尔兹舞曲。
“温雷丝小姐,”亚瑟回答她说,“刚刚与我坦白了;她从来不晓得原来跳舞可以那么开心。”
“让那男人见鬼去吧!”她大叫,用上从海伦那学来的话语。“让他的傲慢样见鬼去吧!”
“是呀,”蕾切尔高声说。“我已经彻底改变了我对生活的看法!”
蕾切尔四下环顾。她感觉自己被包围了,犹如一个在聚会上的孩子,被无数带着恨意的陌生脸庞包围了,他们长着鹰钩鼻,满脸轻蔑,朝她投去冷漠的目光。她正好坐在窗边,便猛地将窗户打开了。她移步到花园,眼中盈满了愤怒的泪水。
“你不是吧!”海伦嗤笑。他们离开了。
他起身离开了她身边。
“蕾切尔就是那个样,”她说。“她对生活的看法每天变一变。你知道吗,我相信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他们一边坐下她一边说着,“帮助我完成对她的教育吧?她从小根本就是在一间女子修道院长大的。她父亲太荒唐了。我一直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我太老了,而且我是个女人。何不由你去和她聊聊——向她解释一些事情——和她聊聊,我是说,就像你同我讲话一样?”
“我很乐意借书给你,”他说,一边扣上手套,从位子上起身。“我们会再见面的。现在我要走了。”
“今晚我已经尝试过一次了,”圣约翰说。“我相当怀疑这次交谈并没有成功。在我看来,她是如此年轻而且不谙世事。我已答应她要借她吉本读了。”
乐声再度奏响。赫斯特的目光在屋里打转,寻找起了安布罗斯太太。即使是费了最大的劲,他还是意识到他们就是处不来。
“其实不是吉本的问题,”海伦若有所思道。“是生活的现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真正发生了些什么?尽管人们往往极力掩饰,但他们到底有什么感受?没有什么可惧怕的。这要比伪装要美好多了——往往也有趣多了——我得说,要比那种事好得多。”
“说到吉本,”他继续道。“你觉得你能够欣赏得了他吗?他就是一道考验。谈起女人那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接着说,“我是说,也不知道她们是因为缺乏训练,还是说生来就如此无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还不明白——我只是想到,你迄今为止都是过着荒唐的生活——就在刚才你走进了一条鳄鱼里,我想,你的头发还披散在后面。”
她朝邻桌扬了扬头,那里坐着的两个女孩和两个年轻人正在用很响的声音互相打趣,对话中尽是俏皮的迎奉,还掺杂了柔情的爱慕,似是在说一对长袜,一双腿。其中有个女孩拨弄着一把扇子,装作吃惊的模样,脸色看上去很是不悦,部分是因为这两个女孩显然在暗地里是互相仇视的。
蕾切尔望着他却一言不发。
“到我这把年纪,就不一样了,”海伦叹气道,“我开始想到,一个人做些什么终究是没多大意义的:人们总是走自己的路——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他们。”她又冲着一块吃晚餐的一伙人扬了扬头。
“我的天啊!”他用法语高声说道,两手摊开。“你明天必须读起来。我会给你一本。我想知道的是——”他用探究的目光望着她。“你要知道,问题在于,会有人能跟你讲得上话吗?你有没有头脑,还是说你跟其他的女人一样?在我看来,同与你年龄相仿的男人来比,你显得异常年轻。”
可是圣约翰并不同意。他说他认为一个人的确是可以因为另一个人的观点、一本书以及其他许多事情产生巨大改变的,还补充说,目前没有什么事情比女人的教化开蒙来得更重要。他有时认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归因于教育。
“是啊,我没读过。”她回答说。
与此同时,舞会厅里中的舞者排成了跳四方舞的方阵。亚瑟与蕾切尔,苏珊与休伊特,艾伦小姐与休林·艾略特两两排到了一起。
“你是在告诉我,你长到了二十四岁这个年纪都还没读过吉本?”他逼问道。
艾伦小姐看了一眼她的表。
“我没读过多少经典作品,”蕾切尔说。她有些被他那种得意洋洋的造作腔调给惹恼了。可是他那种富有男性气息的博闻广识又致使她以一种十分谦卑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能力。
“一点半了,”她说。“我明天一定得写完亚历山大·蒲伯。”
“现在聊聊书吧。你读过些什么?只有莎士比亚和《圣经》吗?”
“蒲伯!”艾略特先生轻蔑地哼哼了一声。“我倒想知道谁在读蒲伯?至于读他的诗么——不,不,艾伦小姐;你要坚信这个世界上跳舞带来的好处远比写作来的多得多。”这就是艾略特惺惺作态的一面,他认为世上没有比跳舞更欢愉的事了——世上也没有比文学更乏味无趣的东西了。因此他才会相当可悲地去讨好年轻人,好向他们证明自己尽管娶了个蠢笨的妻子,又为自己的满腹经纶所累,人变得苍白佝偻,但他无疑与他们之中最年轻的那个一样生龙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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