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5页)
宰明哥舀起一勺米饭,吃了下去。所有人的视线这才回到自己的面片汤碗。米饭是负责全家生计的家长独享的严肃权利。那个场面,我至今难忘。
矮个子家伙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我喜欢面片汤。我说。
我们得到了房主的许可。
话音未落,孩子们锐利的视线就齐刷刷地射向我。我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
老根扑哧笑了,转过身去。他知道宰明哥会怎样处理对方,因此没有直接回应。
今天你是客人,我们换着吃怎么样?
没到一天时间,宰明哥和老根就弄清了对方的底细。那小子外号叫“大块”,比老根大一岁,跟我同岁。两三个月前从上面背阴的山麓地带搬到这里,原来住在大路对面的贫民区,所以也认识丁字路口帮的人。大块是跆拳道黑带。我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故乡茶馆的二层新开了一家跆拳道馆。馆里的师傅是比宰明哥大三四岁的青年,跆拳道三段。大块在那里教小孩,所以带着几个孩子找到擦鞋的地方,干起了副业。宰明哥当即做了决定。
吃饭时间到了,客厅里摆起了木板搭成的长条饭桌。宰明哥坐下之后,孩子们围坐在两侧。我坐在宰明哥对面,老根坐在哥哥旁边。母亲在厨房用大锅煮面片汤,每人盛一碗。妙顺逐一端上饭桌。母亲和妙顺坐在桌角,开始吃饭。所谓面片汤,就是拿勺子舀出稀面糊,再用筷子搅拌、分离,就做成了。吃起来软软乎乎,时间长了就像喝面汤。也许是面粉质量不好的缘故,面片呈黄色,汤也不是鳀鱼高汤,只是清水加酱油,切入几片南瓜,勉强有了面片汤的模样。只有宰明哥面前放着一碗雪白的米饭。母亲、妙顺和老根都只有面片汤,唯独宰明哥可以吃米饭。菜就是鲜嫩得仿佛还在呼吸的绿色白菜叶撒辣椒面做成的生腌咸菜。宰明哥拿起勺子,迟疑片刻,递给我,说:
小事儿,故乡茶馆那边收手吧。
第一次跟老根去他家的时候,我有点儿吃惊。他们家和贫民区的其他人家一样,墙砖都是破的,水泥地,不过足足比我们家大两倍。虽然没有院落,贴在路边,也没有厕所,然而从中间打穿两个小房子,合成一家,看起来真是不错。一个大房间,两个小房间,中间是宽敞的客厅。客厅对面的大房间里住着十几个擦皮鞋的孩子,母亲和妙顺住在厨房旁边的房间,宰明和宰根住小卧室。客厅后面看得见后排人家的台基。屋檐遮住阳光,房间里面黑漆漆的,那里放着个大水桶。孩子们轮流去公共水龙头提水,倒进缸里,用来洗脸刷牙,洗手洗脚。
什么,那我怎么办?老根气急败坏地说。
开始我没听懂,后来才知道他说的是英语单词aggressive,表示“有侵略性的、好斗的”意思的形容词。
我在旁边听了,也跟着发表意见:
肩膀放松,胳膊也放松,压进去打的时候再发力,听懂了吗?格兰迪教练说什么细乌,动不动就说呃格莱细乌、呃格莱细乌,你学过英语,应该知道吧?
这不好吧。传出去都以为我们退缩了。
蟹蟹哥是老大宰燮的外号。我就这样知道了宰燮大哥坐牢的事。宰燮大哥偷过东西。他隔几个月回一次家,把电唱机、电视等赃物放进兄弟们的小卧室,折腾些时间之后卖掉,然后消失不见。近来公司渐渐安全,收入也高了,他学了技术后加入公司工作。宰燮大哥没有学历,不可能进入普通公司,只是把小偷团伙叫公司罢了,宰明大哥给我解释。
这件事不能急。老根,你从明天开始到丁字路口那边的店铺转转,收皮鞋。
那个时候,蟹蟹哥进了牢房。谁来养家糊口?
我们都很不满地闭上了嘴巴。见我们没有反应,大块更加大胆,竟然来到老根的擦鞋摊,从几个擦鞋童手中抢走了钱。老根终于冲宰明哥爆发了怒火。
宰明哥呵呵一笑,说道:
哥,你认了吗?受到这样的羞辱,如果我们还不吭声,以后没法在这里混了。
那为什么放弃了?我问。
在达谷,没有人敢轻视宰明哥。正是凭借这份影响力,他才在大路边占据了最好的位置。现在出了个大块,另起炉灶,身边聚集了七八名小喽啰。住在东大门外和达谷的日子里,我见过很多贫民区的孩子,他们几乎都是无人问津、自己长大。早早辍学,几个人抱团鬼混,在住宅区摆地摊或者小偷小摸,稍微长大之后,有的也会进工厂打工。等入伍年龄到了,大部分都要离开家。
宰明大哥退学后,进了钟路的擦鞋铺,从收鞋到擦鞋,什么都干,开始了自我保护运动。他在真正打架的过程中明白,并不是学什么就用什么。为了研习丰富的技术,他在合气道馆学了半年,在柔道馆学习三四个月,又在拳馆练了大约一年。只要动起手来,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出手习惯。宰明哥常说,什么武术几段,都不能和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高手相提并论。体育馆长看出宰明哥的拳击天分,有时对他进行高强度训练,想把他培养成运动员。
几个月不见人影的宰燮哥正好回了家,听老根说了附近形势发生变化的事。弟弟从摊位上回来,宰燮哥问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宰明哥解释说:
整个暑假,我们每周会有两三次在傍晚时间登上后山的山顶。我决定跟宰明大哥学拳击。他教我前后交叉双脚,交错移动重心、低头,利用双拳和肘部保护下颚、面部、肋下和腹部,直拳、勾拳、摆拳、正蹬等动作。这里不是拳馆,没有沙袋之类的,不过可以通过跳绳和原地跳进行呼吸、爆发力和腰部力量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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