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老宅 (第4/5页)
此刻的话题是超自然现象。
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违背我的意愿,我出现在了楼道上,面对着一排门,每一扇门都在煤气灯的照耀下显得邪气逼人。
只要戴上耳机,我们就会被自己的分身取代。我们是在过去而非现实中看到彼此。屋中屋越来越清晰了。厚重的红木家具。大大的鹦鹉笼。积了灰的天鹅绒窗帘。几张小桌,桌布盖住了桌腿。餐桌的餐具都摆好了。
我打开第一扇门。一个男人坐在书桌前讲电话:“我说了要卖出,不是吗?卖出,是不是?卖出,我不是说了吗?”他一遍又一遍地这么说。我看得到,屏幕上一片空白。
是时候进入过去了。
我打开第二扇门。一个穿着太阳裙的女人背对着我,站在封死的窗前,正在用披肩裹住双肩。
K夫人露出她那神秘的微笑。她耸耸肩,转身离开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的背是隆起的,凸显在天鹅绒长裙下。她伸出镶满珠宝的双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我们会知道答案的。
我打开第三扇门。两个小孩在灰尘中嬉闹,用脏脏的手指在脏脏的地板上画画。“你好,猴子先生!”一个孩子跟我打招呼。
我们是猎魂者。哪里在闹鬼?
一扇门,接着一扇门,打开每一扇门都通向绝望的灵薄狱。
接着,她对我们讲起元宇宙提出了一些很有趣的问题——什么是真实存在的。大脑认知现实的方式和我们喜欢描述现实的方式不一样。现实,和时间一样,都是一种必要的建构。好吧,K夫人,我同意你的说法,这可能会是一次令人兴奋的互动游戏,但我们今晚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呢?
爱斯梅拉达早已消失无踪。我必须集中精力。我感觉到有东西滴下来,就用手指揉了揉肚子。血。这意味着我还活着。血意味着人。我用带血的手指摸索着,走向我的那扇门。门在波动。
参观者将不再需要按部就班地戴耳机,听着导游录音,乖乖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而将进入逼真的过去,成为过去的一部分。“我们的参观者将沉浸于历史。”她说,“亲身体验一百五十年前这栋老宅里惊心动魄,或许有点吓人的生活。”
“请你快一点。到时候了。”
K夫人解释说,用不了多久,这座老宅就将用作互动博物馆,向公众开放。
从我房间里走出来的是那个矮小的棕色外套男。他的手里攥着一只弹簧鼠夹。老鼠挂在夹子上,半死不活。我用尽全身的气力揪住他的衣领。但我的双手什么也没抓到。空气。他不见了。
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副耳机和一只手套。这些设备可以让我们以虚拟分身在这栋宅邸里活动。房子看起来会和现在一样,我们也一样。只不过,我们将回到过去。回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
我好像被赶出了那个房间,曾有过的眩晕感席卷而来,还是那种恶心得想吐的感觉。我强忍着。我跑下楼梯,来到曾有聚会、爱斯梅拉达谈笑风生的那个客厅,然后连滚带爬地到了门廊。我站起来时,注意到门下有一盏灯。我反应过来,那就是我之前去过的办公室。我试着扭动门把手。锁上了。
听她这样讲下去,我渐渐明白了她是在邀请我们调查一种新型灵异现象。脱离实体的全新体验。我们即将进入一个元宇宙。
就用那双沾着鲜血的双手,像破棺而出的怪物那样,我用蛮力撞开了门。
“欢迎各位,”她说,“来到宅中老宅。今晚的降神会非同一般。并没有哪位灵媒在此召唤亡灵。”
在那间办公室里,在门的另一边,K夫人坐在她的屏幕前,她的屏幕上有许许多多框格,分屏里显示着这栋老宅里的每个楼层——客厅里的聚会、阴森的卧室、暗黑的楼道。她从控制台上抬起戴着珠宝、丰腴的双手,被我的闯入以及我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
和我们一样,K夫人也戴着半截面罩。她说起话来悠扬动听,带着某种口音。东欧口音。她的体形庞大,但身姿轻盈。步履相当优雅。天鹅绒衣裙非常贴身。她大概有五十多岁了。
桌上摆放着镇纸,金刚蹲踞帝国大厦楼顶的造型。我抄起它,狠狠地砸向电脑屏幕。我本可以用它砸向K夫人的。但是,并没有K夫人了。
我们的主人站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四分五裂的屏幕。
屋子中央的桌边坐着几个人,和我一样,都是透自然会社的成员。从他们的体形、轮廓、下巴中间的凹痕和微笑的样子,我能认出几个熟面孔。也可能认错了。
门厅里,整栋楼死寂无声。我知道前门会打开,门也确实开了。
我登上红木楼梯,向一楼的客厅走去。现在我明白从街上看这栋楼为什么那么黑洞洞的了。窗户都被百叶窗遮得严严实实。屋子里的照明只靠壁炉里的火光和几支大蜡烛。
我出来了,西十街,小雨中,傍晚时分,我的脚上没鞋,身上是一件被扯破的衬衫。我还活着。
他接过我的大衣,隐没在门厅尽头的走廊里。
我仰头迎对雨水。我感触到的是雨还是泪?
我还没叩响铁环,门就仿佛自动打开了,令我窥见一条宽敞的门廊,铺着黑白相间的地砖。我一迈入,门就在我身后关上了。迎候我的是个身穿棕色翻领外套、个子矮小的男人。他面无表情。“您是最晚到的一位。”
没穿鞋的脚在玻璃纸般光滑的铺路石上留下了足印。在一个短暂存在的地方,留下的短暂存在的印记。那栋老宅里漆黑一片。
我对K夫人一无所知。
我走到华盛顿广场公园,在那里,看上去像我那样疯狂的人,任何人,都能太太平平地坐一会儿,没人打扰,没人注意。我坐在喷泉附近。有个男人给了我一美元。
我准备叩门了,铁门环是一只张开大嘴的猫头形象。门上的半月形气窗有铅艺装饰,制造出蛛网效果,令窗内况景半隐半现。蜘蛛隐而不见。
我捏住那张令人欣慰的钞票,捏紧了又松开,我对自己说:“结束了。”雨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宽恕。雨水冲走了污点。
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远大前程》里的女主人公:雇佣了皮普的富有的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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