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童年丛林中的皮球 (第2/5页)
如果他们知道了会多么惊讶,
父亲至今仍然记得锐朴牧师。大约十年前,父亲得了心脏病,在医院动手术装了起搏器,麻醉过后一醒过来他就嘟嘟囔囔地说,上帝终于还是来惩罚他犯的罪了。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复活节,锐朴牧师和他太太做了布玩具,染了很多五颜六色的鸡蛋,在节前的晚上藏到花园的树木花草间,待第二天早上请医院家属孩子们来寻觅。这是一个传统的复活节活动,也是孩子们很期待的事情。但是父亲在夜里拿了一只大篮子把玩具和鸡蛋全偷走了。第二天孩子们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父亲在一边偷乐。锐朴夫妇意识到有人恶作剧后,开始调查,最后父亲的罪行被揭发出来。锐朴牧师指着父亲说,陈医生的这个孩子是个坏孩子。
其实机缘早跟他们嬉戏了多年。
宽仁医院是美国教会在一八九二年开办的,也是重庆的第一所医院。抗战时期的院长为锐朴牧师(B. CRape)。他的家信里有这样一段对大轰炸的记录:“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手术上,空袭之后我们甚至会通宵达旦地手术。四年来,我们一直在被日本人轰炸的残破建筑里工作,一切都很困难,效率也很低……我们决定修复被袭击后剩下的最好的建筑,这项工作现在已经接近完成。它将提供一百五十张床位的服务能力,也会因此鼓舞我们的信念。”
因成为他们命运的时刻还未到,
父亲爱看“抗日神剧”,不管拍成什么样的他都看得津津乐道。我回家看他,能一起做的事情不多,就只好陪着他看神剧。有一天,父亲跟我说,他曾未经父母的同意,考取了国民党的空军幼年学校,那是一所为抗战培养空军预备人才的学校。后来我奶奶托人花了钱,才把父亲的名字从录取名单里画掉。我问他为什么会去考飞行学校?他说因为恨日本人,想去炸死日本人。我突然悟到父亲每天坐在电视机前,是在“看死”他少年时代想炸死的日本鬼子。
它把他们推拢来,扯开去,
曾家岩是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以及其官员驻地,为日军轰炸的重点。有一次炸弹直接落在医院,把手术室、消毒室、滤器室等全部炸毁,好在爷爷奶奶和大部分同事已经转移到防空洞里,在那里继续工作。父亲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负责从家里送饭去医院给日夜工作的爷爷和奶奶。父亲记得,爷爷锯下来的伤残胳膊、腿等,加上无法救活的人的尸体,每天要运走一卡车。我想这样的场景对年幼的父亲一定是刻骨铭心的。
再挡住他们的道,
重庆空袭紧急救济联合办事处建立十四个重伤医院。爷爷被派到第十二重伤医院——宽仁医院曾家岩分院任院长,奶奶任护士长。
然后又忍着笑
抗日战争时期,爷爷是重庆宽仁医院的外科主任。一九三八年二月日军开始了对重庆的大轰炸,据不完整统计,九千多架日军飞机,在五年里轰炸了二百一十八次之多。《抗战时期重庆大轰炸日志》一书里有这样一段触目惊心的记录:“飞机去了,人声喧浮起来,千百的人群熙熙攘攘,忙乱地走着、跑着、叫着,悲痛凄凉的惨叫和失望无救的绝叫。此时,许多人已经像湖水一样把马路堵塞住了。一排排的房屋、高楼横倒下来,瓦片伴着飞灰,火焰燃烧着人类焦灼的骷髅。看到那些树木破碎的枝丫上,张挂着褴褛布片、血糜的肉块、破帽、断臂、花花绿绿的肚肠,天哪,这竟是人间的景象吗?”
往路边一跳。
湘雅停办后,爷爷跟他哥哥一起参加了叶挺的部队。记得“文革”中奶奶爷爷家烧毁旧照片的时候,父亲交代我和哥哥,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必须说从来没有看见过爷爷穿军服的照片。但是父亲忘了交代我们,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不能说家里烧过旧照片。红卫兵抄家的时候问,家里有没有烧掉过东西?哥哥以为烧掉“四旧”是一件好事,就回答说,烧过,在厨房前面烧过一脸盆,后院也烧过一脸盆。结果为奶奶爷爷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最近父亲又提到爷爷参加北伐的事情,我才知道叶挺部队的军服跟电影里国民党军服一模一样,“文革”中如果有这样一张照片,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即使他们还无法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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