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多的耶稣诞生场景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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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巴尔多耶稣诞生场景参观点小卖部能提供给参观者的全部纪念品。每当傍晚时分,她用古拙的大钥匙锁上场景的大门之后,就开始害怕得瑟瑟发抖。小偷、火灾、山体滑坡、洪水、闪电雷击、龙卷风和压塌房顶的暴风雪,种种风险无不让她忧心忡忡。
从恢复和平的第二年开始,学校组织的学生参观团纷至沓来,先是周围地区的学校,后来扩展到整个波兰的学校,每天下午这里都挤满了参观的人群,人们等着凑齐三十个人的特定数目才能进入。科瓦尔斯卡监督着,当人数太少时绝不启动机械装置,有时她甚至想禁止人们大口呼气,以防他们排放出太多水蒸气和二氧化碳,加大空气的湿度,但她又不得不克制住这个想法。之后有段时间,她在入口处搞了个卖纪念品的小卖部,售卖定制的耶稣诞生场景明信片和贴上场景系列照片的口琴。她还想卖苏台德山区旅游手册,可惜波兰语版的尚未面世,翻译工作才刚刚启动。众所周知,这不仅涉及翻译,还需要耶稣诞生场景的斯拉夫化和波兰传统化。
M先生说,她整天都在场景周围转悠。经常可以见到她面对着某一面墙蹲坐,不时晃着头,左顾右盼。他猜想,她是在繁多的场景中不停地变换观察视角,因为每一次细微的位移都足以带来视野的巨大改变,让场景产生新的含义。
为了维持机械的正常运转,科瓦尔斯卡使出了浑身解数,尽量让场景所在的房屋保持恒温。这其实非常难做到,寒冷的冬季,配给的煤根本不敷使用;而炎炎夏日,隔热不良的屋顶又让室内变得酷热难当。
以三博士场景为例,当你从正前方看时,人们在向圣婴鞠躬,甚至他们的马和骆驼也在跪拜圣婴,这显然讲的是耶稣诞生。但如果换个角度,从岩石嶙峋的荒漠方向望去,在这个令人不太愉快的空旷背景下打量三博士,你就会产生另一种印象,似乎是一个马戏团的车队停在那里做旅途休整,所有人都因口渴难耐而低头俯身喝水。要是再换一个更高的位置观察,就能看到天空上的合唱团,那里有几百个扇动着翅膀的天使有序地排列着,还有满身金辉的大天使和气势煊赫的宝座,而这时三位衣着华丽、带着随从的博士看起来就像这幅神圣画卷的捐助者,按照惯例,他们被画在了圣人脚边的位置。科瓦尔斯卡可以借此消磨日复一日的时光,她也正是这样做的,乐此不疲。
他们第二次看到场景的内部构造,是机械装置再次停摆时。科瓦尔斯卡踏雪前来向M先生求助,他是当时唯一能帮忙修理这部机械的人。M先生驱散睡意,二话不说,在睡衣外披了件羊皮袄,就匆匆拎着工具包随她出了门。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修好机械装置的。据他自己说,先用梨形的除尘皮吹(一定是某个早夭的婴儿留下的)轻轻地给装置吸尘,然后用蘸了酒精的棉纱擦拭。当M先生用螺丝刀撬起一块铁片时,一切就令人惊喜地恢复如初了。然而科瓦尔斯卡清楚地知道,这种故障有一天还会再次发生。也许就在下次,著名的巴尔多耶稣诞生场景将不可救药地永久停摆。M先生提议,将来把这些装置都改成电气驱动,以替代原始的曲柄机构,而这样的改变需要大费周章地重修。到时候只要按一下电钮就行了。但从弗罗茨瓦夫来的专家介入了此事,他们禁止对装置进行任何改动。
M先生讲到她时,话语中充满了同情。他觉得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孤独的女人更容易激发男人的同情了。他固执地联想到她失去的孩子——丧子之痛,让一个母亲怎堪承受?正因如此,他对她充满了敬重,对她的颐指气使毫无怨言。她经常在晚上,有时甚至是深夜里拉响警报,让他过来加班检查,看看这里是否一切正常,那里是否少了什么东西,是否有物件出现在错误的位置。M先生是个简单的人,他热爱生活。在他眼中,耶稣诞生场景是个美丽而复杂的所在,多亏了它的存在,自己才获得了这份稳定的工作。他负责打扫场景空间的卫生,打理整栋建筑和入口前的小花园,零零碎碎的维修活儿也归他。耶稣诞生场景已经印入了他的脑海,但不是全部。他记得住某些雕塑,例如一个背着草捆、带着狗的人,或者一群玩跳棋的矿工,但要让他巨细无遗地全部记住,就未免强人所难了。所以当他听到科瓦尔斯卡神经质地抱怨场景中缺少了什么时,总是感觉难以确定:
M先生跟我说过他们第一次一起看到机械装置时的情形,可惜他现在已经去世了。当时,他们掀开了金属盖子,就像探查井底一样,借助手电筒的亮光看到了交织在一起的弹簧、齿轮和传动装置,以及布满灰尘的大钟内部。不难设想,这幅画面一定会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也许从那之后,科瓦尔斯卡就经常会梦到这些装置,但每次都会有所不同——有时会庞大如城市,有时则恰恰相反,极其精微,如坤表内部熠熠闪光的零部件组合。
那里原来有这东西吗?根本就没有可能丢啊,有谁能打开锁着的玻璃房,潜入建筑中拿走一件雕像呢?所以他将这些抱怨视为她病态的谵妄,当作某种并不危险的轻微精神病症。“池塘里的鸭子怎么没有了?”她神经兮兮地问他,“在水上不是游着一群五颜六色的小鸭子来着吗?”他对鸭子没什么印象,但见她言之凿凿,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那里之前的确有过小鸭子,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因为那个水塘也就只有一块钱那么大,没注意、没记住也情有可原。也许是自己在最后一次清理小盒子时,袖口扫到了水塘周围,把那些如麦粒大小的鸭子沾到了毛衣的粗羊毛上带走了?
战后的那个夏天,当M先生修理被士兵弄坏的盖子时,配了一把特殊钥匙来为机栝上发条。
那些小鸭子有一天居然真的出现在场景中了,是一些用纤细画笔勾了色彩的小木头屑,有淡绿色的脖子和红色的小嘴。他感到非常开心,多了东西总比少了什么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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