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吧,你已经死了 (第2/5页)
他的热情一定是带着某种感染力,因为大家纷纷从桌子前站了起来,准备外出,只有娄无动于衷。
“除了假发,我什么也没碰,没碰。”
“如果我们这一群人都出去,就算外面有什么痕迹留下,也会被我们踩得荡然无存。”娄淡淡地说着,低头瞄着自己的手指甲。
“女士,您什么也不该碰。”
“我们走路会非常小心的。”朗费罗回了一句,人已走到门口。
“我为她戴上的,”夏茨基小姐解释道,“她从来不会光着头出现在公众场合。”朗费罗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责备。
不!又没法读了! C简直要抓狂。她的女儿在盥洗室外轻轻叩门,说染发剂已经调好了。
“她头上现在戴着假发,”朗费罗说,“之前可没戴。”
“我马上就来。”C说道。
娄俯下身,把耳朵贴在死者平坦的胸前。
她走进乌尔瑞卡的卧室,试图不去看躺在床上的尸体,但又实在忍不住要去看一眼。即使戴了一顶假发,乌尔瑞卡在白天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比昨夜更丑陋。无力地搭在被子上的瘦骨嶙峋的手指让人联想到粗糙而扭曲的病态树枝。她半张着的嘴仿佛地面上一个黑漆漆的洞窟,通向某个阴森潮湿的地窖。C产生了这样一种印象:这具尸体和死亡没什么关联,更像是一件现实主义风格的雕塑作品,或者蜡像,看起来很凄惨,却没什么可怕的。她轻轻地拾起依旧横在床上的匕首,擦去其上干涸的血迹,蹑手蹑脚地下楼,穿过半开着的通往露台的大门,潜入了庄园,随即后退并隐匿了身形,因为她远远瞥到朗费罗和安妮·玛丽正在杜鹃花丛下仔细探查。片刻后,他们的身影消失了。她还看到了夏茨基小姐正神情专注地穿过栗树林间的道路。而在更远处,娄坐在被阳光和雨水侵蚀得色彩暗淡的秋千上轻轻荡着,嘴里叼着香烟,喷云吐雾,还在对朗费罗和安妮·玛丽大声喊话。C转身,穿过前门走了出去。耳中突然响起一阵沙沙声,那是弗路西特在乌尔瑞卡卧室窗下的墙根处,用棍子划拉干树叶发出的声音。C距离他仅有几步之遥。她紧紧攥住刀柄,像一只猫那样朝着他的方向潜行。她甚至很庆幸下一个要轮到的是弗路西特,因为她讨厌这家伙。
C将空咖啡杯放到地板上,边吃煎饼,边继续读。
“睁开眼睛吧,你已经死了。”C森然说道,弗路西特悚然一惊,向她转身。
“这又不是你写的所谓‘侦探故事’。”安妮·玛丽小声揶揄。
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C下手了,雷霆一击。弗路西特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目光渐渐失去了神采,无神地望向天空。他的身体颓然倒地,陷入濒死的抽搐,甚至没有顾得上看C一眼。她未做停留,立即回返房内,用桌布擦拭了凶器,并将其堂而皇之地摆放在客厅的桌上。
“也许在犯罪现场还残留着一些证据,”弗路西特说道,“我们必须加倍小心,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朗费罗惊出了一身冷汗,汗水似瀑布般顺着脸颊流下,下巴不停地抽搐。
他不等别人回答,就向楼梯走去,其他人也都起身相随。
夏茨基小姐的脸色愈发苍白,颤抖着拨打警察局的电话号码。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娄突然问道,“我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她那么睿智,怎么可能就这样躺在床上被谋杀?这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请大家稍等一下,”安妮·玛丽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说道,“娄,凶手就是你!只有你离房子最近。”
“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深夜起床,然后上三楼去行凶,任何一个人,”安妮·玛丽说,“这太恐怖了!”
“别胡扯了!我跟你们距离房子一样远,你也不看看,秋千在哪儿!”
“我记得,桌子上有不少烟蒂,但我想这不是我该打扫的。”
“你可以在二十秒钟之内跑过这段距离,作案,然后返回。你和弗路西特有过节。”
C的丈夫睡得不安生,扭了扭身子,又开始拽被子。C手疾眼快,在最后时刻抢救了这杯咖啡。昨天那杯在床品上留下了一大摊让人沮丧的褐色污渍。C了解到,昨天的杀人游戏散场后,几乎所有人都同时上楼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只有弗路西特例外,他在楼下给自己煮了一杯马鞭草水喝,但是随即也直接回房,什么可疑迹象也没发现。
“你疯了吧!你就好像在讨论是谁偷吃了储藏间里的蛋糕,如同儿戏,我们这里可是出了命案!”
“我是作家难道就要写假发吗?您真是口无遮拦,女士。”
“求求你们了,我们报警吧。我害怕,我很害怕。”夏茨基小姐低声乞求道。
“您是一位作家,先生,您应该有这方面的洞察力。”
“凶手正在古堡里游荡呢,她根本就没死,只是为了谋杀我们。你们就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吗?她是个吸血鬼。”娄突然说道,他将头倚靠在墙上,“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就应该注意到吗?”
安妮·玛丽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威士忌。
“她是戴假发的,您没注意到吗?”安妮·玛丽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
“娄,我们都是文明人,我们不会听你这种愚昧迷信的废话。”朗费罗出言讥讽,等不及为酒添上冰块,就仰头一饮而尽。
“什么假发?”弗路西特问道。
娄望向他的眼神十分怪异,仿佛隐藏了无尽的厌恶。
“是我。”夏茨基小姐像小学生一样举手发言,“我服侍她上床,然后还梳理了一会,梳理了一会……假发。”
C起身离开盥洗室,为防万一,还放水冲了马桶,以便解释为什么要在盥洗室蹲这么久。女儿背对门坐着,头发披散。C用一把旧牙刷蘸上染发剂,涂抹在女儿的绺绺长发上,一头金发逐渐被染红。
“我寻思着,首先要知道我们自己能做什么,对,我们自己,”朗费罗接过了话头,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毕竟我们都是文明人。我想,我们必须说说昨晚的情形,首先,谁是最后一个见到乌尔瑞卡的人?”
“你确定这和你的脸色相配吗?”她问道,“露达,这让你看起来有点显老。”
“没有报警,朗费罗先生他……”
“这样挺好的呀,我看起来就像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夏茨基因哭泣而颤抖的牙齿磕碰在玻璃杯口,发出了一串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C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染发剂让女儿的头发变成了暗红色,甚至可以说是血色。这个染色的游戏给她带来了莫大的乐趣。她想,是不是我也该改变一下发色了,将偏灰的金发染成红色怎么样?但是,这种红色总带有某些恶俗和粗鄙的意味,看起来就像个女看守。她突然产生了外出放放风的念头,逃离这个烦闷的星期天。她高兴地提议家人外出下馆子吃午餐,对,我们去那家购物中心旁边的印度餐厅吧,便宜又大碗。
“您已经报警了吗,夏茨基小姐?”安妮·玛丽问着,递了一杯白兰地给她。
“抱歉,我有个约会。”儿子在自己房间喊道。
路过儿子的房间时瞟了一眼,发现他和衣而睡,还未醒来。
“没事儿,我们仨去。”
C起床去厨房,没有放下书,边走边读,又拿了一块凉煎饼吃。
“回来时得你开车。”丈夫接了一句,看来他故态复萌,又想喝啤酒了。她把丈夫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每次他想喝啤酒,都会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句话。她旋即同意了,随后学着朗费罗的样子,暗自对自己嘀咕了一句:“我们都是文明人。”在等待女儿洗净吹干自己那头新染的红发时,她又见缝插针读了两章。
朗费罗把这两件事做了个比较,微微皱起了眉。
午餐时分,警察来了。方丹警长身着长风衣,头戴礼帽,一身便装;他的三个警官助手倒是都穿着制服。还有两名专家,一人扛着相机,另一人拎着手提箱。一个小时后,一辆长款黑色汽车抵达,运走了乌尔瑞卡的遗体。又过了一个小时,再次运走了弗路西特。侦探作家们和夏茨基小姐如同一群受了惊吓的绵羊,蜷缩在厨房里。只有娄宣称自己要离开,当然,方丹警长肯定不会放他走的。
“她死了,死了,就像动物一样被宰杀了。”
“你强迫我们在这个鬼地方待到明天,简直太不人道了!”娄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在这里过夜睡觉,请给我在巴耶纳订个酒店吧。”
夏茨基小姐失声痛哭。
方丹警长把书房快速布置成了一间审讯室,一个接一个地传唤。事后,几个人沟通了一下,发现大家被问到的都是同样的问题,甚至先后次序都没有变过:你和乌尔瑞卡是什么关系?你和她相识多久了?你们多久见一次面?案发当晚你在做什么,当晚每个时间段你能事无巨细地说明白吗?在此停留期间,你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能导致命案的口角发生吗?其他客人之间都是什么关系,谁跟谁更熟,谁跟谁有仇?诸如此类。下午,又来了一大批警察,他们对宫殿和周边区域展开了系统性的搜查。警长也传讯了仆人夫妇,他们在晚上终于赶回来了,急得心脏病都差点发作。
“这是一场闹剧。”他叼着烟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语气却是十分冷静,“这是她自导自演的,这是她的恶作剧,你们难道不明白吗?没准她正在楼上偷听,都快要笑死了。”
“您觉得有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处吗,警长?”对所有人的问询结束后,朗费罗问道。提问时,他采用了一种仿佛在沟通机密的语气,似乎要强调,自己是在和警长进行一场平等的对话。
娄站起身,点燃一支香烟,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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