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2/5页)
“等等,”他说,把胳膊从女孩身上移开,随着他的离身,女孩好像被抽光了元气,“你就是那位女士?”
“嘿。”她不自在地瞥了我一眼。我已经忘了少女们身上的那种愚稚:她们脸上闪现着对爱的渴望,赤裸得让我感到尴尬。
可能丹已经告诉了他我的过去有多糟。想到这儿,我感到很难堪,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脸。这个丢人的老习惯是我从青春期就有的,为的是遮住脸上的某颗痘痘:不经意地把手放在下巴上,摆弄着嘴巴,好像这样不会把注意力吸引过来反而弄得更显眼似的。
“这是萨莎。”他说,用肘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女孩。
朱利安现在很兴奋。“她以前在一个邪教组织待过。”他告诉女孩。“对吗?”他说,转向我。
朱利安对我微笑了一下,我意识到他喝醉了,或者只是大麻抽上劲儿了。尽管他脸上黏糊糊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潮湿,但他所受的上层阶级教养还是像母语那样生效了。
恐惧在我胃里掀起一阵旋涡。朱利安一直看着我,热切地期待着。他的呼吸时断时续的,一股啤酒味儿。
“没事的,宝贝儿。”他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出人意料地温柔。
那个夏天我十四岁,苏珊十九岁。那群人有时会焚一些香,让人变得昏沉沉、软塌塌的。苏珊大声念着一本过期的《花花公子》,我们把那些艳丽下流的宝丽来相片偷偷藏起来,像棒球卡片一样做交换。
那个女孩转向朱利安,脸上的表情空白得像个勺子。
我知道这多么容易发生,过去近在眼前,无可奈何,就像因视觉假象而犯的认知错误。某一天的氛围与一些特定的东西连接在一起:我母亲的雪纺围巾,切开的南瓜的湿气,阴影的某些图形。即便是一辆白色汽车前盖上的一抹阳光,也能在我心中荡起瞬息的涟漪,分开回到过去的一线缝隙。我看见旧的雅德利口红——现在已成了蜡屑——在网上卖到将近一百美元。这样年长的女人就能够再次闻到它,那化学的、花香的、闷闷的气息。人们就是这样迫切地需要它,需要知道自己的人生真实地发生过,那个曾经的自己仍然在体内存在着。
“哦,妈的,”朱利安说,“是的。”我分辨不出他是真的记起我了,还是只是我提供的足够多的回忆细节让他感到安心。
许许多多的事连翩回现。酱油的浓重口感,某个人头发里的烟味儿,漫山的草绿在六月换上金黄。眼角余光看见橡树和石块的某种罗列形状,会让我胸口某个东西裂开,手掌因肾上腺素而忽然变得湿滑滑的。
丹和朱利安有时会在大提琴课结束后去我那里。朱利安抱着牛奶瓶大口咕嘟着,踢踏着机器人的动作在桌腿上磨来擦去。
我期待着朱利安的嫌恶,甚至是害怕。这才是合乎逻辑的反应。但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到困惑,那是一种类似敬畏的眼神。
“我以前住在伯克利的公寓里……离你的大提琴老师家很近的……”
他的父亲一定告诉过他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摇摇欲坠的房子,蹒跚学步的孩子在烈日下被晒伤。我第一次想把我的故事告诉丹是在某个夜里,当时威尼斯正在限电,我们点上蜡烛,烛光中世界末日般的亲密氛围被召唤出来。丹听了后爆笑起来,把我声音里的肃静错当成肆意放纵后的疲倦。即便后来我让他相信了那些都是真事,他讲起农场来依然带着戏仿的傻气,就像一部特效极差的恐怖电影,录音架伸进了镜头里,把一场屠杀的画面染成了喜剧。夸大自己与那件事的距离给了我安慰,把我的参与整理进奇闻逸事那井然有序的包裹里。
还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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