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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钟声 (第4/5页)

添丁终归是顺利买下了那只发绳。不会讲价的憨呆,阿霞因此跟他笑了一下。发热的灯丝亮得像黄金,阿霞湿漉漉的卷发透出金光,以至于添丁闭上眼睛后,还残余光亮的纤维。

对,即将会有一场婚礼,婚礼上爸爸和妈妈坐在一起,自己和丈夫走到一起。故事可以重新写。婚礼上会有钟声,钟楼里的女人绿莹莹的眼睛会熄灭。那一晚,她的梦里,看见数年后,花朵如烈焰缠满钟楼,延烧到她的身上,于是腹部中间长出细密的疤痕,里面像一只橙子样被剖开,反复掏出生命。她看见爱人,从光里走近,背后是连接天空的一层层巨浪,即将扑来,却不能把他们淹没。

唉,第一句话就是谎话。即使是三十年后,阿霞还会遗憾地想。

但愿如此。

“帮我小妹买的。”添丁不知如何就说了这句。那时他还不习惯说谎,鼻头每一只毛孔都在冒汗。添丁是独生子,根本没妹妹。

<b>7</b>

添丁心里被软软地推了一把,突然觉得非得走过去买点什么。走到摊子里,阿霞跟他说随便看,他才发现卖的都是女士用的发绳。阿霞会做生意,别人卖的发绳都是黑的,她不仅进了不同颜色的,还顺便串上一些塑料珠、贝壳或是铃铛,这样发绳就能用翻倍的价格卖出去。再搭配那只悬挂在正当中金光璀璨的灯泡,给每个货品铺上光彩。要不是落雨天,她的摊上人绝不会少。

钟声突然响起的时候,天恩吓了一跳。仅仅只是把钟拆开又合上,它竟然就恢复了转动?还是那时钟里的女人用镜面躲过了他们三个,再度成功逃开,所以钟继续了生命?

青灰色的雨披滴啦落着水,雀鸟在湿透透的树枝上发出零星的碎叫,往空气里撒了金粉。阿霞像个一无所获的渔女,眼眸委屈,却依然钉在原地。顶棚有些漏水,她蓬松弯曲的长发上面停留着水滴,像佩戴着满头细小的珍珠。河面映着她,双倍好看。

此时此刻,他刚刚在木棉照相馆楼上的睡衣店里,买了一套红色暗格的睡衣和两双软袜。或许这次,妈妈可以留下、睡去。他还打算买点吃的,晚上总不能让她饿肚子。钟虽然响起来,时间却不对。现在是晚上六点半,那钟却敲了十二下,旁边的人听到都摇着头笑起来,钟在起疯。没人会相信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个月亮像只白孔雀停在空中,只有合乎习惯的钟声才会被尊重。天恩想,如果钟真的能给时间套上缰绳就好了。但好像这只钟反过来,让时间给驯化了,像个迷糊的老人。天恩本想着要不要回去修理,但岛上早就没有修钟匠,从对岸请过来也要明天早上了。他索性不管,发了条微信,叫代理店长关店时把门锁紧,别让钟声吵到居民。继续走,从菜市二楼走到了一楼。钟声停了,报时歌开始唱起来。

迎面吹过来送潮风。

天恩太习惯于听这首歌了,从小到大,每天十几遍。现在隔许久听,仿佛是第一次,不仅听它的旋律,而且第一次认真听见了歌词。歌者唱,他站在岛屿晃岩眺望,只见云海苍苍。不对啊,那九十米的小石头上面,怎么会有云海呢?歌者唱,他看着对面的岛屿,远处的岛屿才是他的家乡。原来,歌者的心,永远不在这里。这首歌虽然是以这座岛屿命名的,可是从头到尾,怀念的,深爱的,想快快见到的,一直是那远处的另一座岛。天恩第一次发现,这首歌不属于这座岛。

早晨渔船返回程,

天恩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歌词又有什么好在意。他想认真听完,但歌者声音越来越小。天恩索性站在卤料摊前面停下,细细地听。他突然发现,唱着报时歌的女人,有着跟妈妈一样的声音。或许那个绿眼睛的女人,就是歌者,就是妈妈。

星儿藏入天空。

歌声停了,他提着卤猪舌、五香条和女士睡衣,大步往家里走。他想跟妈妈说,留下吧,这次别走了。

东方现出微明,

钟声突然响起的时候,添丁还在街心公园找猫。

添丁最初是在一个潮湿的日子认识阿霞的。那天,雨算是勉强停了,这条街排水不好,路面积水涨溢,浮动着一些被风打下来的朱红三角梅,像一只只轻盈的纸船。阿霞站在一张崭新的红色塑料椅上,像个渔女,站在波光粼粼的河道上。她眼睛里噙着水,面庞波光潋滟,慢慢地唱着《渔光曲》。五分钟前,她刚跟妹妹吵了一架,她妹说完重话,扭头就跑进雨里了。阿霞想哭,又觉得没面子,还是努力高声唱起歌来。鼻孔里积着鼻水,喉头也发紧,她自己不甚满意,添丁的耳朵却听得发酸。每一根音线,都柔柔钻过耳膜,盘踞在他脑海里。

他近来养了只一直要跑掉的猫。金色,幼小,布满闪光绒毛。他刚结婚时,就跟阿霞说过,想养只猫,叫沙茶,再养一个女儿,叫玉兔。现在终于有了这只猫,玉兔也会过来摸一摸它,露出娇憨的样子,还像个小孩。这只猫对添丁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咬他一口,挠破他的手,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跑出来了。

大家都跟添丁说,早看出阿霞不一般。她在刚进厂那阵,白天做会计,下午四点半就旋出来,跑到菜市帮妹妹摆摊。这里的摊子多,阿霞总会出奇招,比如她声音清亮,就会放音乐唱起来,招揽客人。菜市里的人都叫她小摊歌后。那时候阿霞年轻,嗓门已经很大,但阅历还浅,有人盯着她看时,还会微微脸红。

钟声敲到第十下就有点走音了。添丁看到那只小猫,颤巍巍地躲在石凳下。他咕咕唧唧地哄它过来,把它轻轻捧在手上。早点回家,不要到处乱走了,他对猫咪说。他今天知道水螺来岛上了。准确地说,他闻到她了。现在只要感觉到她的气息,第一反应就是远远避开。他没想到阿霞会让他重新有地方住。现在民宿的生意好起来了,自己的女儿也要结婚了。阿霞昨天吃马蹄酥,还给他留了一份。其实本来也不是给他的,只是下意识地买多了。添丁听见阿霞叫了一声“来吃哦”,红砖楼里空空没人应,那语气也不是在叫他。她还不习惯女儿不在吧。添丁觉得这空旷催逼他,他从房间里走出来,说了声“哦好”,就接过来吃了。马蹄酥的味道,让他想起他们俩新婚那天。朋友们来闹洞房,添丁和阿霞准备了糖果,还奢侈地泡了速溶咖啡来招待。隔壁的老人刚刚失去妻子,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也不好意思出来道贺,阿霞走过去,塞给他糖果和鸡蛋。客人都走了以后,阿霞和他才发现屋顶漏水,床铺中心被打湿了一大块。他们俩干脆在床上放了一只大红搪瓷盆,滴答滴答作响。阿霞拉着他,躺在沙发上,忙了一天,两个人到晚上一口正经饭也没吃上,又实在懒得去煮,干脆分吃一大包马蹄酥。他们同时舒爽地长出了一口气,笑盈盈地看着对方,接下来是两个人的日子了。他们俩在落水的屋顶下,听着脸盆咚咚声,依偎着沉沉睡去。

玉兔的妈妈,阿霞,算是厂里最早懂得做生意的。

钟声突然响起的时候,阿霞正在木棉照相馆帮女儿取婚纱照。

<b>2</b>

阿霞听见钟声,想起添丁在晃岩求婚的那天,他俩走到了添丁家准备的新房,在震颤里一起度过那个夜晚。白天,两人甜腻地牵手,偶然路过木棉照相馆。阿霞只多看了一眼,添丁就心领神会,硬拉她进去。老板问拍什么,他说婚纱照。那时候新冒出来的项目,还能穿上那一身白色婚纱。阿霞满心欢喜,觉得款式跟郝思嘉那身大裙摆一模一样。老板娘还给她戴上了两只沉甸甸的玻璃耳环,让她捧着一束塑料玫瑰,阿霞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老婆水当当!老板娘用手肘捅了捅添丁。添丁换上了黑色西服,笔挺地站了过来。

冰淇淋在手里蔓延出一条乳河,冷吱吱,沿着手腕向下探。一边吃着,玉兔忍不住想,妈妈呢,她是不是还在忙。是不是还饿着。

照相馆角落里竟然还摆着当年阿霞和添丁的照片。阿霞许久没看过这照片,现在才发现那玫瑰歪瘫瘫的,而且婚纱布料怎么跟蚊帐似的。鸟枪换炮,添丁那时候换上这西装还真有点人样。她仔细看,才发现那西装口袋还插着手绢。装得挺像。

报时歌停下,玉兔突然哑了。退了两步,努力大叫了一声“爸”。声音劈叉。有些忙乱、窸窸窣窣的反响,爸爸过来说,哎哟,太专心学跳舞,都没注意时间。他迅速拉她,到楼下买鸡胗和猪耳朵,都是她最喜欢的。刚才的红裙子,不是妈妈。玉兔从塑料袋里拿出鸡胗嚼着。爸爸难得亲热地搂住她的脑袋,用期盼的眼睛看住她,好像在求她提点要求,好让他做点什么。所以她顺从地摇摇头说,我还要吃梦龙。爸爸快乐地买了一支,拨开皮,递到她手上。整个菜市都会看见,添丁最疼这个娇滴滴的女儿。就在那刻,她感觉菜市深处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看她,那眼睛的主人长着水螺老师的脸。

钟怎么突然被修好了呢。钟声敲打着阿霞的头壳,她突然想起另一条手绢的主人。他为什么不在她结婚之前来,也不在老公跟水螺跑掉之后来,偏偏在那中间出现。那天是包场的全蛇宴,她忙累了走出来,站在海鲜饭店的三角梅花树下抽烟。这树很旺,花一股一股冒出来,比叶子还要多,稠密地压在一起。路灯都穿不透这浓烈的花盖,阿霞站在枝下阴影里。那个男人走来递烟,还帮她点火。饭店里面是已经酒醉开始喉头滑腻的人们,他却很清醒。他俩没说话,站了一会儿,然后八点钟的钟声响起来。今晚最后一次敲钟了,他说。八点钟路上都没人了,在我们岛上算是很晚了,她笑,忍不住把手搭在他肩上。他迎合着,吐出烟雾,慢慢把手放在她的短裙下面,一点一点往上,越抓越紧,几乎掐痛她。吃酒仙,免在我这儿起疯!阿霞用力拨开他的手,咚咚咚走到后厨,用力控制呼吸。她悄悄躲到鱼缸后面,发现心脏还在怦怦跳。

爸爸贴着舞厅中心的小圆塔站住,有一双细手捂着他的耳朵,红色裙子贴住他的身体。爸爸的手也捂在对方耳朵上,汗的痕迹,在他头上闪闪发亮。灯球的强光扫过来,玉兔闭上眼,觉得爸爸像座裂开的雕像,里面有暗红的火光透出来。

他总照顾阿霞的生意。你老公呢,怎么总不在这儿帮忙?这个男人来来回回问过几次这类问题,眼带笑意,一直锁定她。头家娘,跟我免辛苦,他劝。喝酒面红红时,他也试过牵她的手,抓到两次,不超过三秒。戴翡翠金戒指的男人,阿霞见多了,可他身上有股危险的肃杀之气压着,一点不俗。阿霞承认自己的心魂也被他勾去少许,只是最终压平了,像张手绢一样薄。

玉兔在游戏厅等,天恩却一直没来。这个月,他不知从哪里积蓄的怒气,下课常常握着拳头,站在操场角落一动不动。有时还看见他捶墙。天恩一直拒绝跟玉兔说话,连在游戏机厅也是,闷头打游戏。男生都很奇怪。玉兔抬头,看到月亮出现干燥的裂纹。对哦,才想起爸爸今天跳舞跳到天黑,都没打算带她回去做饭吃饭,连菜都没买。玉兔把换来的游戏币都打光了,走到一楼,闻到炸枣的味道,觉得饿。返身找爸爸拿钱,上台阶,快到三楼,六点的时钟“荡,荡”地开始敲打,三两个人往下走,没有爸爸。六下钟敲完,是报时歌,唱到“海水鼓起波浪”时,她走到三层,音乐震耳欲聋,淹没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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