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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5/5页)

7

“回是回来了,可是……”陈父看看楼上,迟疑着。

婚宴就这么改在了重庆饭店。

“看家鹄啊,”石永伟道,“听说他回来了。”

重庆饭店是当时重庆少有的安全之处,有“废墟上的乐园”之称,住满了各国外交人员、记者和商人,墙壁上和楼顶上涂抹着国际通用的禁炸标志,鬼子飞机对它也另眼高看,从不往它的区域里扔炸弹。入夜后,整个重庆一片漆黑,唯有这里,享受着华灯璀璨的光明,有时还会传出软绵绵热腾腾的歌舞之声,仿佛置身于战争之外。于是乎,各路达官权贵和商贾富人云集在此,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红男绿女,穿梭往来,珠光宝气,闪烁其间。

陈父哼一声道:“现在谁还有心思做学问,国难当头,学生们都忙着抗日救国,没心思上课,我一把老骨头,学校让我提前退休了,没事干,只能拿本书消遣消遣。”他晃晃手里的书,笑了,“这就是我一辈子打的仗,天塌下来了我也丢不掉,你是来……”

但有一个情况,一般人是不了解的,重庆饭店同时还是各国间谍心照不宣的集散地,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时常游弋于此。陆所长要求石永伟把婚宴改在这里,目的就是要利用这里鱼龙混杂的复杂情况,试探惠子,看她会不会露出一点马脚来。出于同样的考虑,同时也为了便于监视,宴席没有设在包间里,而是设在了大厅。

来人叫石永伟,身上有股棉絮的味道,仔细看一定可以在头发里发现棉花屑。这跟他的职业有关,包括他说话总是提着嗓门,高八度,也属于他的职业病,要压倒隆隆的机器声呢。他是陈家鹄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同学,可以说也是惠子的校友。石永伟看陈父手上捏着书,亮亮堂堂地说:“陈伯伯,人都打仗去了,你还在做学问啊。”

可自始至终,宴席都很正常,没出现值得怀疑的地方。陈家鹄带着惠子、父母、大哥和妹妹家燕来了,石永伟也带着他母亲和老婆孩子来了,两家人显然早已熟识,见面打拱作揖,互相问好,酒桌子上也是一团和气,该敬酒的敬酒,该喝酒的喝酒,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礼貌而又热闹。

天堂巷和渝字楼相距不足三公里,这会儿,陈家来了一位客人,没进门,就家鹄家鹄地喊。待走进院门,看见陈家鹄的父亲躺在廊道的凉椅上看书,便喊了声:“陈伯伯,你好!”

只是有一个情况,引起了秘密监视的老孙和小周的注意,那就是姗姗来迟的李政。婚礼迟到,本没什么新鲜的,新鲜的是,李政在酒过三巡后,竟然送给陈家鹄一份独特的礼物:一把仿德国品牌的名贵手枪,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2

陈家鹄问李政:“你送我这个干吗?”

她上吊了!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忠心——对她义哥。冯警长就这么躲过了一劫,有点死里逃生的幸运,似乎暗示着他日后必将大干一番。

李政笑容满面,侃侃而谈:“有两层意思,第一,你现在是有妇之夫,梧桐树上停了凤凰啦,要随时擦亮你的‘枪’,争取百发百中,早得龙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李政接着又说,“这第二层意思嘛,现在重庆乱得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你嘛,又是名贵珍稀动物,容易招事惹事,身上有一把枪可以防防身,以防万一。”

半个小时后,陆所长接待完人,和老孙一同下来,准备挖出内贼的上线或下线。开门一看,傻掉了,凳子四脚朝天,人的双脚也离地了,悬在空中,微微晃悠。举目看,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伸得长长的,但永远不可能收回去——也就是说,永远不可能吐字发音了。

陈家鹄观赏着枪,“我又不会使,有它也没有用。”

毕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是临时拉入伙的,哪经得起审?说第二个“不知道”时声音已经颤了。审第七个问题时,恐惧的眼泪夺眶而出,招了,认了。老孙很开心,咚咚地上楼去报喜。他知道,今天陆所长在这里接待赵子刚等破译师候选人。

李政比划着筷子说:“比使筷子还容易,等会儿我教你一下就知道了。”

“不知道……”

陈家鹄把枪还给李政:“免了吧,说不定它还给我惹事呢。”

“那么你知道我们黑室有内贼吗?”

李政拒绝不接,“收下,别傻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枪,在座的各位把身上的腰包掏空了,可能也只够买个准星。你看这是什么?”指着准星和扳机,“一个纯金,一个白银,都是真家伙,不是镀的,你就是当礼品也要收下。我们总共也只生产了三百支,这是我们部长特批给你的,老人家求贤若渴,对你刮目相看呢。”

“不知道。”

陈家鹄拿起枪,端详一会儿,讥讽道:“这可能只能当个玩具枪把玩,瞄不准的。”

“知道为什么要带你到这儿来吗?”

李政说:“怎么瞄不准?这是完全按德国B7手枪模型造的,绝对瞄得准!”

这哪是传球,这是捣蛋,搅浑水!可想而知,这样的电报破译师是永远破不出来的,因为基本而被破坏了。她怎么会干这事?不言而喻,她不是党国的忠诚卫士,她是内奸,贼。证据确凿,可以审讯了。

陈家鹄脸上依旧挂着讥讽的笑意,说:“正因为它是按手枪模型造的,所以才瞄不准。”然后就行家似的对着那把枪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起来,“你看这是什么材料,钢,比重为7.87的轻型钢。可能这也是这款枪设计的材料,但现在准星是比重为10.5的银,扳机呢是金,比重为19.32。这样整把枪的重心就发生了变化,后重前轻,平衡点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移动。平衡点变了,整支枪的设计数据都混乱了,还能瞄得准吗?”

怎么回事?分析师看电报时,一般手上都捏着铅笔,发现个别数字写得模棱两可,会描一下。侦听员在抄录电报时,因为信号不好,或者报速太快,有些数字会写得不规范,潦草。分析师经常看他们的电报,熟悉他们的字体,对个别书写不规范的数字会修正一下,以免破译师猜错。刘科长在监视中发现,马姑娘不是在修正,而是在篡改:笔头一画,“0”变成了“9”,或者“6”;一勾,“1”变成了“4”,或者“7”。

一席话说得大家惊异不已,屏息静气,瞪大两眼愣愣地看着他。李政听罢,来劲了,“先不说你说的对不对,就凭你这番话,你就该去我们那儿,绝对前途无量啊。收下吧,这是见面礼,也是你的身价。我们部长今天专门说了,让你马上报到,我们刚走了一个人,需要你尽快去发热发光。”陈家鹄笑笑,不答话。旁边的石永伟高兴地站起来,举起杯子说:“来,家鹄,这杯酒我们大家一齐敬你,祝你早日到李政那里去上班,为国家出力,为抗日出力!”

科长姓刘,是个湖南人,四十五岁,经常生吃辣椒,吃得满脸通红,鼻头常年充血。陆所长安排他监视马姑娘后,那几天他的鼻头就更红了,像红辣椒似的。后来,眼睛也红了,因为他发现了马姑娘惊人的秘密:她看电报时居然在做手脚!

大家纷纷举杯起身。在众人的碰杯声中,李政又大着嗓门对陈家鹄说:“我先干为敬了,明天我就给你送征调令去!”

只剩下两个嫌疑对象,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时盯梢。盯了三天三夜,她的疑点步步高升,最后终于被锁定。她干了什么?这要从她的工作说起,她在破译处密电分析科工作,负责密电基本面的分析判断。按程序,侦听处抄收的电报首先要交给他们科室看,做基本面的初步分析、归类:空军的归空军,陆军的归陆军,例报归例报,突发急电归突发急电,并提供相应的敌情资料。有经验的分析员对有些常见的电报,甚至可以判断出电报的大致内容,提供一些破译关键词、关键数据。打个比方说,他们就像排球场上的二传手,是破译师的架子、搭档。破译师拿到的电报,事先都经他们看过,分析过。眼下,虽然没有破译师,但他们的工作照常在进行,那个把木桶幻想成男人的钟姓妇女就是干这个工作的。她有五个同事,包括科长在内。

其实,此时危险已经悄悄来临,只不过所有的人,包括前来监视惠子的老孙、小周和前来秘密保卫陈家鹄的老钱、小狄,都未察觉而已。之所以未能察觉,是因为这不是一次事先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而是一次偶然又偶然的不期而遇,是狭路相逢。

这下好了,她成了二分之一。

就在李政等人兴高采烈地闹酒的时候,一个面貌阴沉、身材粗短的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走进餐厅,并在服务员引领下,找好了就餐位置。男人被旁边的闹酒声吸引,抬起头无意识地将视线扫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到陈家鹄身上时,他猛地惊住了,两只眼睛顿时瞪得铜铃似的,像见了厉鬼一样。别人见了鬼,会心生恐惧,可那个男人见了陈家鹄,阴沉的脸上顿如夏季的热风喧腾而起,热辣辣地溜过一丝惊狂和喜悦。他赶紧摸出一张钱放在姑娘面前,起身说:“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我有点事,明天我再来找你。”说完,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往饭店外面走去。姑娘是个妓女,拿了钱,又不需要身体上的付出,等于是白拣了个便宜,顿时高兴坏了,朝那男人挥着手说:“谢谢,谢谢大哥,要记得啰,明天我等你的啰。”男人根本不予理会,转瞬就走得没了踪影。

她的问题出在第二个环节上:想上街。老孙布网,贴了个通知:所里决定周末安排四名代表上街购物,请有意者报名,云云。最后,全院共有九人报名要上街,六个嫌疑对象中只有两人报名。

这匆匆离去的男人并不是一般的嫖客,他就是在武汉曾经对陈家鹄实施暗杀的两个日本特工之一,名叫昭七次三。因在武汉的暗杀行动失败,他的同伴已被送到前线去打仗了,而他因过去立有大功,加之与惠子哥哥素有的关系,被秘密派到重庆,接受少老大和桂花的领导与监视,以戴罪之身,继续完成暗杀任务。

她是怎么露出尾巴的?首先是在木桶里洗澡这一关没过好,被所长作为六分之一揪出来了。就是说,三十四个人,通过洗澡洗出去了二十八个,剩下六个被所长盯上了。理由各各不一,比如这位马姑娘,有个怪动作,没有脱内裤。三十四个人,男女老少,就她一个人没脱干净。为什么?所长无法分析出具体原因,应该说有多种可能,但其中也许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心里有鬼,怀疑到这次洗澡是一次打鬼行动。她就这样被拎出来,成了六分之一。严格地说,仅洗澡这个环节她没有成为头号嫌疑人,顶多排中间吧。

事实上,那次暗杀是惠子哥哥一手策划的。惠子哥哥确实在上海开了家药店,铺子里烧着香火,供着观音菩萨,时不时还在门前架锅赠粥,救人于难。但这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他的真实身份是日本在华特务机关长松本室孝良的干将。淞沪战争爆发前,他作为南本实隆少将的随从,潜入上海,先后加入日本在沪特务组织“竹机关”和“梅机关”,秘密开展特务活动。他比任何人都早知道陈家鹄在破译上的才华,当初正是他执意要把陈家鹄召入陆军省破译机构,事败后也是他在暗中搞鬼,要把陈家鹄逐出日本。因为他发现自己妹妹被这个男人迷上了,他要拆散他们,棒打鸳鸯。哪知道自己妹妹不争气,丢人现眼追到美国去了,把父母气得翻白眼,下狠话:限期回来,否则断绝关系。惠子执迷不悟,一时间双方断绝往来。直到去年他开始在上海“大行善事”,惠子才开始与他书信往来,称兄道妹,恢复亲情。这次回中国前,惠子给哥哥专书一信,期盼一见,终因武汉战况吃紧而落空。

黑室里的贼就是她!

其实,惠子根本不晓得,哥哥现在的特殊背景与身份,当他得知惠子和陈家鹄的行程后,立即策划了一起暗杀陈家鹄的行动。在他看来,于公于私陈家鹄都该死:于私,陈家鹄是他们家的仇人;于公,他是他们国家的敌人——如果他回国干起破译,必将对日本国造成威胁。这一点惠子哥哥最清楚,干掉陈家鹄,一举两得!惠子哥哥毫不迟疑,私自派出最得力的部下昭七次三赴武汉守株待兔,以为十拿九稳,哪知道半路杀出两个土八路坏了事。

同一时间,百步之外,在地下室里,老孙正在审问一个人:姓马,女,二十三岁。此人是冯警长的义妹,一年前,义妹回重庆时见过义哥,交谈中神乎其神地说及了她的工作:在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机构。冯警长被两根金条打造成走狗后,急于报答少老大,又不知如何下手,便想到义妹的秘密工作。秘密就是情报,里面一定有货!为此他专程去了一趟长沙,找到义妹,想挖点货回来讨好少老大。义哥巧舌如簧,把前线战况和形势解说得头头是道,义妹听了,感觉几个月内偌大的中国必将四处插遍太阳旗。又闻义哥已经与日方达成合作,她毅然决定加盟。党国的忠诚卫士与卖国贼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说只有一纸之隔也不为过。

惠子哥哥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已经难取陈家鹄性命,便把陈家鹄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向南本实隆少将汇报,大肆渲染陈家鹄对帝国的危害。南本在重庆养有两条“野狗”,其一便是少老大和桂花的“夫妻店”,其时正受命要铲除黑室,暗杀陈家鹄的行动就这么落到了他们头上。谨慎起见,惠子哥哥又将昭七次三派往重庆,配合行动。

“事实就是如此……”

昭七次三一到重庆就找到中山路粮店,投到了少老大和桂花门下。当少老大从昭七次三带来的照片上,认出陈家鹄和惠子就是几天前他和桂花在朝天门码头上劈面相逢的那一对年轻夫妻时甚感惊奇。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说明这人真跟他有缘——孽缘。

“听上去像个特权部门。”

“他到底是什么人?”

“只有我选择你的权力,没有你选择我的权力。”

“一个要致帝国于死地的人。”昭七次三咬着牙,恨恨地说。

“什么意思?”

说得神乎其神,是为了让大家对他下面要说的话洗耳恭听。昭七次三继续说:“他是个数学家,曾经在早稻田大学数学系就读,对炎武次二先生的数学理论颇有研究。炎武先生是当今亚洲数学第一人,日本当代密码学之父,帝国当代密码学的理论是在他二十年前确立的炎氏二进叉一理论基础上拓宽发展起来的。东京认为,重庆一旦知道他回来,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拉他去黑室尽职,这对我们极为不利。所以,必须找到他!干掉他!”

“你没有选择权。”

少老大听罢,惊喜不禁。他感到冥冥之中有神灵在帮助他,不仅要他灭了中国的黑室,还要他杀了帝国的心腹大患,建立奇功。这对于刚被皇军纳编授予少佐军阶的他来说,无疑是一针强烈的兴奋剂。他立即命令冯警长密切配合昭七次三,全力搜寻陈家鹄的下落,并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一旦发现陈家鹄的踪迹,格杀勿论!

“不知道我怎么选择呢?”

可让昭七次三根本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一天出门,本意是想找个妓女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不料却与陈家鹄不期而遇。可以想象昭七次三心里是多么惊喜,他急匆匆地往饭店外面走的时候,右手已迫不及待地伸进了怀里,他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暂时你还无权知道。”

按规矩,昭七次三理应将这一情况紧急呈报少老大,可是他没有,原因有二:一,陈家鹄是从他枪口下溜掉的,他要手亲手宰了他,将功补过,二是时间不容许,因为陈家鹄等人随时都可能筵终人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天赐良机,守株待兔的机会又来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会再次失手。天黑下来了,昭七次三很容易地在黑暗中找到了理想的射击点:一辆带篷罩的黄包车。他提前给车夫支付了双倍的车钱,让车夫把车停在正对着酒店大门的一棵大树背后,既能打,又能跑。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车夫到时临阵逃跑,他还可以自己逃跑。

“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的右手一直插在怀里,紧握着枪,枪体已经被激动的手焐热。他望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重庆饭店,想象着陈家鹄走出饭店,他拔枪射击的情景。他听见子弹呼啸着射入陈家鹄的身体,他还看见镌刻着天皇头像的帝国勋章从天而降……

“愿意到我们单位来工作吗?”

天上能降祥云,也降祸水,真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倒霉时喝口水都要呛死你:一个人用不要命的身体挡住了他通向天皇勋章的路,另一个人则用枪,打爆了他充满幻想的脑袋。

“谢谢。”

这个用身体挡路的人,就是小狄。当陈家鹄、李政等人喝得醉醺醺的,准备带着妻儿老小回家时,小狄在老钱眼神的示意下,抢先一步出了饭店。小狄的任务是侦察外面的环境,看有无异常情况。八点多钟,正是酒店人流高峰,吃饭的要回家,过夜生活的刚出来,门口不时有来来往往的人。小狄夹在人群中往外走,目光四顾,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辆黄包车上往外张望。他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谁,只觉得有点面熟,多看了他一眼。

“我看了你的资料,条件不错。”

适时陈家鹄等人已经从门内走出来,李政的军车鸣着喇叭开过来,停在酒店门前,刚好挡住了昭七次三的视线。陈家鹄的酒喝到位了,小狄听见他在背后大着舌头嚷嚷,执意不肯上车,要三位老人家先上车。转眼间,小狄有意无意地发现昭七次三的三轮车往前挪了位置,而且昭七次三的目光一直盯着陈家鹄,右手一直插在怀里,感觉有点不对头。他回头找老钱,看他刚从门里出来,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当他再回头去注视昭七次三时,发现他已经掏出枪,准备射击。

“是。”

砰——!枪响了,小狄几乎本能地一个飞身鱼跃,用身体迎接了子弹。中弹的小狄凭着信念的力量朝枪口猛扑过去,信念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大,他像只大鸟一样张翅而飞,直扑昭七次三,令他惊惧失措。

“你叫赵子刚?”

砰——!枪声又响,小狄再次中弹,抽搐着轰然坠地。正是这一枪,让昭七次三暴露在老钱的视线内,他短暂的惊惧也给老钱赢得宝贵的时机,及时射出了复仇的子弹。

就在陈家鹄回家后的翌日上午,陆从骏在他的第二办公室,即渝字楼公开的办公室里,会见了林容容给他搜罗上来的几位破译师人选,其中就有兵器部的赵子刚。

砰——!又一声枪响。感谢老天,这一回老钱没有失手,子弹钻进了昭七次三的脑门,他最后凭天皇意志击发的子弹射向了天空,他的性命也像这颗子弹一样向天上飞去,不知去向。

这栋楼里什么功能都有,一楼办公,二楼餐饮,三楼住宿,封闭的后院可以泊车,广告牌都挂得显眼。地面之下还有一个宽大的地下室,敌机来轰炸时可以当防空洞用,平时可以行刑逼供,杀人藏尸,天不知,地不知。

遽然出现的枪声和血腥场面,让陈家鹄等人惊慌不已,一帮人惊叫着,混乱着,扶老携幼,纷纷往饭店里退避。现场人多,事发突然,加之那天老钱和小狄都是乔装打扮,陈家鹄和惠子难辨真伪。他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小狄和昭七次三是为家鹄而死。包括一直盯梢的老孙和小周也不知缘由,以为是一帮地痞在火拼,没有去管,事后也没去追查。

渝字楼是一栋红砖楼,三层,呈直角结构,坐落在著名的重庆饭店背后的一条古老小街上。其实,渝字楼也是重庆的名楼,曾经本市最出名的妓馆就藏在这里。如果说重庆饭店是明的最热闹的场所,渝字楼就是暗的最热闹的地方。原先由黑帮势力把持、经营,杜先生到重庆后,血腥打压了黑帮势力,接管了这栋黑楼。黑室的“中美合作皮革研究所”公开的办公地就在这楼里。黑室在地球上是找不到的,但它又以中美合作皮革研究所的名义在这儿与外界联络,往来。

只有陈家鹄父母,对喜庆的婚宴之夜大闹血光之灾,不免忧心忡忡,想入非非。日后,当儿子和惠子的婚姻在凄风苦雨中不可避免地告终后,两位老人家总会想起这场突发而至的血灾,不时地喃喃自语:苍天在上,人间万事都是老天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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