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5/5页)
“无论是谁干的,”路易莎说,“他们都没打算躲躲藏藏。从一辆厢式货车的后面抛尸,还在伦敦中心地带。简直是黑帮行径。”
“而你一直在兜圈子。有可能把话挑明了吗?我还有些下属要去欺负。”
“那辆货车没开多远,”何说,“被扔在了三条街之外。”
“你一直在跑题。”
“有监控吗?”
“你还没见过罗迪·何,是吧?”
“伦敦中心区吗?我想想。”
“因为惩罚过度,让他们知道你享受对人恶语相向……那么,可能会适得其反,你不觉得吗?这种事情会让一些人更加固执己见——我指的是那种阿尔法型的人。”
“谢谢你,大聪明。有反馈了吗?”
他看着她。
“还没。”何承认道。
“也没有太不好过。”
“彼得·贾德。”马库斯说。
“我想我可以打包票,本人并无意那样做。”最后他说。
“他怎么了?”
兰姆停顿了一下,看起来似乎在打量周围的环境:老旧的石头,安静的气氛,木头长椅。前方的窗台上嵌着赞美诗,细微的尘埃飞舞在由窗户照进来的彩色光影间,其中一些或许还曾被莎士比亚吸入,又由他的喷嚏喷出。与户外的炙烤相比,这里几乎算得上凉快了。而与斯劳屋相比,这里就是天堂的一角。
“蒙蒂思的公司能拿到政府合约,因为他有个厉害的兄弟。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希望你没有让他们的日子太好过。”
“而那个兄弟就是彼得·贾德?”
“‘小偷小摸’倒未必,”兰姆反驳,“他们受过武装训练的。”
“要是的话就有意思了,不是吗?鉴于他是个局外人。”
“他们本该认输放弃。去更能体现自己才能的地方找找机会。像是地方政府,或干点小偷小摸。”
何卷起上唇。这是他沉浸在网络世界时通常会露出的表情,就算不是全部,也是他不受欢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是那么叫他们的。”
敲了没几下键盘,他就说:“他们以前是同学。”
“斯劳部门本来是个惩罚性的岗位。你的……下等马?”
“我猜不是本地的综合中学吧。”雪莉说。
“我记得,”兰姆说,“他还在为没得到奖金闷闷不乐呢。”
“上帝保佑那些精英阶层,”马库斯说,“但这些和凯瑟琳的失踪能有什么关系?”
“你的一名特工不久以前刚刚枪杀了一名俄罗斯公民。”
“我还不知道。”路易莎说,嗓音里透露出紧张。马库斯心里默默提醒自己站远一点。一个不小心,女人紧张情绪的后劲就能让你丢掉一根手指。“我们再多查查这个黑箭吧。”
兰姆骄傲地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来查。”何说。
“要让你们所有人流落街头,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并不仅仅因为你的手下所做的事都微不足道。是因为当他们开始插手他们本不该做的事时,制造出的混乱总需要我们费尽心思去摆平。”
“‘t-e-a-m(团队)’里没有‘I(我)’。”路易莎提醒他道。
那位老妇人回头瞥了他们一眼,脸上写满虔诚的愠怒。
“但是‘c-u-n-t(贱人)’里有个‘U(你)’。”雪莉嘀咕道。
兰姆说:“我估计这里不让抽烟吧。”
何用一根手指揉了揉淤青的脸颊。
“或许我想当面告诉你,就当是这份工作的一个额外福利。并非因为你的部门是安全局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它倒更像莴苣地里的一条鼻涕虫。等相关的备忘在总部传开时,不会有什么人伤感落泪的。”
马库斯打开一扇窗,有那么片刻,他还兴冲冲地幻想会有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进来,驱散何办公室里弥漫的那种混合着汗味和倦怠感的糟糕气息。然后一股气流带着热腾腾的噪音让他清醒过来。他又关上窗,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要缠着凯瑟琳买几台能用的电风扇。偏偏凯瑟琳却不在……有一个身影,从沿这条街过去几扇门的博彩店里冲出来,在一只垃圾箱边突然停住,把什么东西扔了进去,或者说几乎扔了进去。那捆碎纸条从垃圾箱的边缘反弹出来,掉进了下水道里。有人今天运气很差啊,马库斯心想。他自己也经历过几回,但他只需要一个幸运的下午就够了。此后,他就要彻底远离它们:纸牌、跑马,还有那个可恶的轮盘赌机器。
“如果真的如此,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我会在我的办公室里,听着戴安娜·泰维纳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你说了什么吗?”
“你看起来无动于衷。”
“我们需要几台能用的电风扇。”马库斯说。
“嗯哼。”
何开始朗读他所能找到的关于黑箭的信息。创立于二十年前,称不上取得了什么惊人成就,然而在过去五年中,任何还没彻底崩盘的东西都可堪称一首对于自由市场的赞美诗了。目前,该机构雇佣了两百余名“警员”,手里握着几个政府的小合约,并为一家覆盖二线城市的超市连锁品牌提供安全服务。业务可能涉及押运门店收入及工资,而不仅是看管库存,不过也有可能包含了那些。
“一小时前,我同意了关闭斯劳部门。”
“有雇员记录吗?”路易莎问。
“我不怎么来教堂,可能生疏了。”他从长椅上抬起一边屁股,像是准备要放个屁,但又考虑了一下,身体重新坐正,“我今天很忙的。我手下一半的人擅离职守,而现在我还错过了午餐时间。什么事这么要紧,让我的外卖也得变凉?”
“干什么?”雪莉说。
“我听说过关于你的很多传言,兰姆先生。但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如此奇思妙想的人。”
“收集情报。我没时间解释这概念了,但——”
“你可能说得对。可能二者兼有,幸运又不幸。”
“哦,只要你想开始解释概念——”
“我猜他们是乞丐吧。”
马库斯说:“是大门声。兰姆回来了。”
他说:“克里普尔门。你觉得他们有自己单独的入口?”
于是他们四个都开始装作无所事事,因为他们已经从此前付出的代价中学到了,如果看起来很忙的话,对兰姆而言就意味着他们没打算干什么好事。
英格丽德·蒂尔尼穿过那帮书迷,坐到他身边。
但一分钟之后现身的不是兰姆,而是瑞弗。
你随便扔出一只网球,就能跨越斯劳屋和克里普尔门圣吉尔斯教堂间的距离。不过要是你还想捡回你的球,大概就要花点时间了。因为巴比肯里没有可以径直通过的路,就像一个狡猾的建筑师把埃舍尔的画用砖头盖了出来。其设计初衷主要还不是让你无法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而是令你陷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困惑。每条小径通往一个路口,都与你刚刚经过的那个别无二致,而它们又导向各种你并不想去的路线。十四世纪的圣吉尔斯教堂就坐落于此,像一艘停靠在机场里的桨轮蒸汽船。在这座教堂的四壁之内,约翰·弥尔顿曾经祷告,莎士比亚曾经神游;它捱过了大火、战争和修复重建,现在安卧于一处砖铺的广场上,为那些需要从城市的喧嚣中得到喘息的人们提供片刻安宁,为感到迷失并放弃了获得救赎希望的可怜人提供一隅庇护。而今日,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图书促销活动,沿北廊一字排开的折叠桌上码放着一摞摞平装书,一只诚信盒放在椅子上静候捐款。几个闷闷不乐的人在浏览、拣选着商品。杰克逊·兰姆显然无视了他们,跌跌撞撞地挤过去,坐在靠近教堂后部的一张长椅上。往前三排,一位老妇人正在自己的连祷里小心翼翼地诉说着她的请求和悔恨。从她肩膀颤抖的样子,兰姆看得出她祈祷时嘴唇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