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3/5页)
“凉子小姐在药学学校就读过一阵子,听说大河内是那时认识她的,那里的讲师是他的好友。缘分真是奇妙哪。”
原来如此,为过去的情景附加不同的解释,来隐蔽,窜改已经发生的事实。可是仔细想想,我们认识过去的方式,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
电车“喀当”晃了一下。
京极堂移动到书架前,一面继续鉴定,一面胡言乱语:“以后要是你外遇被抓到,被雪绘揍了以后,碰到榎木津的时候会,用这招就行了。”
京极堂说“可是你弹的很烂啊”,笑了。
我姑且表明抗议的态度:“我怎么可能会外遇?虽然不甘心,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一点都不风流,不会去玩女人,也没那个胆子去赌博。根本没机会辩解嘛。”
“我知道啊。榎兄强迫我弹低音吉他,托他的福,我都会弹了。”
京极堂颤动肩膀笑道:“就算你不花心,假设说,我一脸严肃地对我家千鹤子或敦子,或是木场修那些人说‘关口那家伙利用自己没小孩,好死不死竟然猥亵女学生……’,那会怎么样?他们应该不会直接去对雪绘说,可是一定用怀疑的眼神看你。尤其是木场,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你一顿。这么一来,你的夫人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要是痛打你一顿了事还好,但是你在家里的权威将会一落千丈,夫妇之间会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哪。”
“榎木津的哥哥不是开了一家以进驻军为对象的爵士乐俱乐部吗,榎木津在那里弹过吉他,好像与驻留美军有一些交流。”
“你一边鉴定书本,一边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这样离间我们夫妇,到底是想干吗?”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当侦探啊。”
“呵呵呵,这种情况,你是无法证明你的清白的。当然,这件事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是你也没有足够的反证来否定这件事。你除了不断地声明你是清白的,别无他法。这种状态一直拖下去的话,你一定会倍感压力。这个时候,你的面前真的出现了一名谣传在卖春的女学生,你会……”
“大河内本来担任进驻军的通译员,他也认识榎木津。在我们那个年级,没有人不知道榎木津那个笨蛋嘛。”
“别说啦,真是低级,那简直就像……”
如果京极堂说的是事实,那么等于是我认识的人成了事件微小的契机。
——本田幸三。
她以委托人的身份拜访榎木津的事务所——那就是事件的开端。
“喂,京极堂!”
久远寺凉子是我忘也忘不了的去年——那个夏天——发生的事件的关系人。
“本田幸三在十六年前,三十岁的时候,从中央政府机关退职,就任圣伯纳德学院的教师。他的妻子比他年轻十八岁,是他最初的学生。”
就像是“物以类聚”这句成语。
“他跟自己的学生结婚?这……”
大河内是我们旧制高中时代的同窗。他总是随身携带哲学书,是个怪人,不喜欢社交,学生时代患有忧郁症的我对他颇为欣赏。
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是啊,就是那个大河内。”
我凝视着朋友的背影。
“大河内?那个大河内吗?”
“我也向当时的关系者打听过本田辞掉公职的理由。他与其说是辞职,更接近遭到免职。”
“好像是大河内。”
“他……他做了什么?盗用公款吗?”
“你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啊?”
“听说是和女性闹出丑闻,传闻说他猥亵良家妇女,还是在花街殴打了娼妓之类的。”
“久远寺……”京极堂突然说道,正对凡庸的景色看得入迷的我吓得倒抽一口气,“把榎木津介绍给久远寺凉子小姐的人……”
换句话说,本田这个人原本就有这样的一面吗?
可能是光线的关系吧,应该相同的景色看起来竟完全不同,真是不可思议。平凡无奇的森林和河川等等,都显得新奇无比。
书商继续说道:“他现在的妻子——好像其实也是本田为了负起责任才娶了她的。被他染指的女孩似乎还有更多……可是结婚后,本田收敛许多,将近十年,他都一直扮演着好丈夫、好老师的角色,认真地工作。不过,他们夫妇没有孩子,好像是本田本身有障碍。去年开始,本田的家庭生活好像变调了。他的妻子似乎是资本家的千金,而且两人相识的过程又是那样,他在妻子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吧,而且结婚都十年了,他的妻子今年也才二十八岁,很年轻。”
车窗外已经完全是春天的景色。
——二十八岁。
我们坐上车子。
“那,本田的妻子和茜小姐是同年龄喽?”
此时电车来了。
“是啊,听说本田的妻子和茜小姐是同学。这一点先暂且不管,本田幸三的心情,实在教人深感同情哪。他一定已经改邪归正了吧,可是后来又自暴自弃起来了。”
“五……百子刀自?”
换言之……
“没错。不断地反复播放、重复输入的动作之后,记忆会愈来愈鲜明。然后再把输入源隐藏起来,内容就会变成那个人的记忆——就这么简单……”
“你说本田被逼到绝境,就是这么回事吗?他有前科,所以如果他的妻子听到他对学生出手,就会相信。夫妻关系降到冰点的时候……他得到学生卖春的消息……”
“我……会以为那是我的记忆……然后告诉他这件事?”
我的话还没说完,书商就用一副嫌我刺耳的口吻说:“你也真是不解风情,粗俗极了,这种事何必说得那么一清二楚呢?”
“就这么重复。容我再三重申,你是痴呆的状态。然后,会怎么样?”
“可、可是……”
“咦?”
虽然只是依稀——不过我总算开始感觉到这次的事件有多么骇人。
“说的人主张他没说,这是他第一次听说。”
“……那……”
“问我?那我会告诉他,说之前他讲过了。”
“我是说……这不是巧合。”
“然后有一天,说的人仿佛忘掉了一切,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感到不安。
“你想说什么?”
归咎于巧合,就等于承认自己无知——这种单纯的决定论,不是老早就遭到否定了吗?
“就这么不断反复,而你是痴呆的。”
京极堂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说道:“人们对于自己的事,是格外生疏的。第一个把本国的八歧大蛇神话和制铁连结在一起的,其实不是本国人,而是外国人。可是众多的日本研究者忘了这一点,表现出一副自己才是发现者的态度。所谓原创性、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罢了。过度大力声张个体……好坏值得商榷呢。”
“那我会反过来说给他听,因为我听过,所以我才知掉内容。我要让他知道这一点。”
“可是京极堂,你以前和我谈过不确定性。”
“可是他还是说他没说过。”
“是啊。”
“我会说可是我听过了,因为我真的听过了。”
“那么……”
“说的人主张他没有说过。”
“非决定性和自由并非同义。而且,就算撇开决定论,自由意志也是如此地不可靠。就算没有拉普拉斯[注:拉普拉斯(Pierre-Simon Laplace ,一七四九——一八二七),法国天文学家,数学家,天体力学的集大成者。信奉因果决定论。]的恶魔,光靠一只蜘蛛,也荡到了这里啊……”
“说我之前听过了。”
——这种事……真有这种事吗?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好像忘了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似的,不断地重复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京极堂背对着我说:“这个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啊,关口……”
“嗯,然后呢?”
接着他忽地回过头来,一直与他的背影对话的我吃了一惊,同样望向朋友的眼神注视的方向。
“那件事是关于你的过去,内容是你要雪清宿怨。”
门开着,茜拿着放了红茶组的银盘站在那里。
“我有没有痴呆姑且不论,不过我大概可以想象。”
我的胸中充满了不安,不慌不忙地详装平静。尽管如此,我的外表依然显现出极不安定的态度……
“你这个人老是痴痴呆呆的,应该可以了解吧。你想象这样的情况:日复一日,每天都有人告诉你同一件事,不管是睡是醒,都不断地重复同一件事。”
“辛苦了,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呢?”
“什么?”
京极堂看到茜的脸,难得地笑道:“哦,恭敬不如从命。而且也已经完成一半了……咦,你练这个人的份都准备了吗?实在是太惶恐了。难得你费心准备,但似乎这个人味觉迟钝,要是捏住鼻子,连酱油和咖啡都分辨不出来呢。真是不好意思。”
京极在停车场停步,开口道:“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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