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2/5页)
“我不懂你的意思。”
美由纪用手拭泪,起身移动到讲坛旁边。美江似乎对于女性,轻蔑这类字眼有礼了反应,慢慢地站了起来。
“……照这样下去,杉浦先生和碧恐怕是不会招供的。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既然我已经接下这个工作,我就必须拯救这两个人当中至少一个才行。请……给我一点时间。”
“隆夫……”美江出声。
男子——中禅寺望向杉浦。
中禅寺来到美江旁边。“这位美江女士是你的配偶,对吧?”
男子开口道:“我真是惹人嫌呢,我并不打算妨碍警方搜查,只是……”
杉浦狼狈不堪。“是的……不,不对。那位美江女士曾经是我的妻子。她、她因为嫁给我这种低劣的人,平添了许多麻烦,一定也吃了相当多的苦。我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过意不去,连她的脸都无法正视,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她一点错都没有,请你、请你们放过她。”
警察却没有看出这一点。
“隆夫!”
不是杉浦就是碧,一定会有一个人丧命。
中禅寺制住美江的动作。“我明白,美江女士也很明白。可是你的配偶应该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侮辱你自己。若问为什么……”
——碧早就已经死了。
中禅寺说到这里,望向门扉。“……因为你贬低自己 的真正理由,完全是因为你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歧视而且封建的观念,认定女人就是比男人低等。不仅如此,你更发现你的心中有着难以压抑的女性特质。女人是低劣的,而自己拥有女人般的特质,换句话说,自己是低劣的——就是这种愚不可及的推论不正当地束缚、贬低、折磨着你。你本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被虐狂,你……”
刚才黑衣男子是确信会变得如此才行动的,美由纪看得出来。如果当时黑衣男子不在场的话,警方究竟怎么打算收拾那个场面?不可能没有任何人牺牲。那场人质骚动,几乎已经确定是碧为了逼杉浦自杀而演出的一场戏,而且如果杉浦不肯听令于碧的话……
一道砰然巨响传来。
——不对。
“你是个女装变态!”门大大地打开,侦探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请一般民众不要做出逾越本分的行为来。刚才……你也不是出于什么根据或确信才那么做的吧,幸好最后是成功了……”
他指着杉浦。“你想要变成女人,想得不得了!这种人世人称之为变态。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荒野警部一脸苦涩,轻蔑地望向侦探。
侦探大声关上门。益田守在门口。
“附带一提,我是侦探!”
杉浦回头,用一张孩子般的表情看着益田的动作。然后他转回身体,环顾众人。侦探大步走来,接着说:“想穿女装就穿,想化妆就化嘛,你这个笨蛋!那样可以就满足的话,你就是个开朗的变态!每个人都这样的嘛,阴间[注:在宴席中服侍客人,出卖男色的少年。]和男色狂热者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一介祈祷师。”
侦探大声说出结论,在最前排正中央坐下。杉浦就像失了魂似的瞪大眼睛,张着嘴陷入茫然。
“……你是什么人?”
“没错。你的本性就像他说的,是个律己甚严、诚实的人。你把战前的教育奉为圭臬,认为男人就是要雄壮威武,就这么不抱任何疑问地活到今天。所以你一直默默地扼杀着占据了你心中极大比例的女性特质。即使如此,你的女性特质还是没有消失。你纵然想成为女人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借由贬低自我来取代。”
接着他走到荒野警部面前。“……警部,敝姓中禅寺。”
“啊……”
黑衣男子极为悲伤地望着她虚张声势,呢喃说:“你好像还不明白哪……”
“你一直专注于隐蔽真正的自我。你为了掩盖自己的女性特质,不让世人发现,你学到了许许多多的方法。态度、习惯、嗜好,以及语言。你必须耗费大量的语言,才能够欺骗、说服真正的自己。为此,你比任何人都对语言不通这件事感到恐惧。因为只要剥掉语言这层外衣,你就只是一个丢人的男人——只是个劣等生。”
碧将那张童稚白皙的脸转向荒野警部,诅咒似的说:“对我做这种事,你别以为你可以善终。”
咯,祈祷师踏出声响。
即使如此,她的表情依旧美丽。
“区分世界与个人的境界是运动——经验。惟有勤勉不懈地累积经验,境界才能够明了。”
碧望向母亲。
咯。
“你干脆一点!”如此出声恫吓的,竟是碧的母亲。
“成人与儿童的境界是咒术——语言。惟有获得凌驾现实的语言,才叫做大人。”
木场没有行动,于是荒野警部指使津富以及木场称为矶部的刑警把碧带走。木场意外地没有反抗,但是碧紧紧地抱着死人的衣裳,浑身僵硬地抵抗着。两名刑警说着“喏,过来”,硬是抓住碧的手。
咯……
碧的母亲注视着他的侧脸。
“为何你不得不受到加菜子小姐的咒缚,一直待在境界边缘?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原本就居住在非男也非女的境界边缘……”
黑衣男子默默无语。
黑木屐的声音响起。
木场开口道:“我不太懂哪,这个案子可以光凭你们的裁量处理吗?不好意思,我不这么认为,而且这跟我的案子也有关系。喂,京极……”
“杉浦先生,其实你应该非常嫉妒柚木加菜子。与自己丑陋,充满阳刚味、粗野的肉体相比,加菜子拥有近乎完美的美丽容姿和优美而可爱的动作。最重要的是,她和你一样,有着纤细的精神与敏感的感性。如同玻璃工艺品般纤细的感性放在你身上,只是一种低劣的象征,只能够是娘娘腔的极致,然而若是放在她的肉体当中,评价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确实,黑衣男子刚才说的话,使得碧与杉浦之间的关系败露了。那个场面不管怎么看,杉浦都是听命于碧,至少他们两人不是人质与暴徒的关系。而且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于碧采取的自发性动作而曝光的事实,无从辩白。
黑衣男人伸出手指,“……你深深地嫉妒邻家的少女,所以你想要成为穿着和服,杀害圣少女的圣母——冥界的女人。你想要成为女人,掐住少女的脖子!我说得不对吗?”
“你是织作碧吧,我们差点被你的演技给骗了,看样子你是自掘坟墓了。从你刚才丕变的态度来看,那个绞杀魔和你是什么关系,也不言而喻了……”
“没错……”杉浦悄声说。
“然后呢?”
接着他抬头,第一次大声说话了:“没错!你说得完全没错!我一直想要变成女人。我想要穿漂亮的衣服,我想化妆,变得漂亮。可是那些全都不是身为男人的我被允许的,如果说出来,只会遭人嘲笑,然后我认识了内子,才知道以那种角度看待女性,是一种瞧不起女性的想法。认定女人就要穿着漂亮衣服的想法,是一种侮辱、一种偏见……”
“我们推断,麻田夕子是遭人杀害。我们正与校方交涉,要校方把这名女孩当做重要关系人交出来,结果就发生了这场骚动……”
杉浦的激情爆发开来。
“交给你?什么意思?”
“那么……那么我心中这种难以割舍的欲望究竟是从何而来?内子说,认定女人都要化妆,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要温柔婉约,是从男性的角度构筑起来的单方面的文化,是男性强加于女性的蛮横妄想,是侮辱女性的歧视行为。我了解这个道理,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化妆、打扮、表现的温柔婉约如果不是女性的特质,是一种低劣的事,那么强烈地想要这么做的我这个男人又算是什么?那我岂不是一个拥有低劣欲望的低劣人种了吗?”
校长和柴田茫然走近。中年男子来到木场和碧的面前说道:“我是国家警察千叶县本部的荒野警部,你是木场巡查部长吗?我从大岛那里听说了。多谢你的协助,请把女孩交给我……”
黑色恶魔不为所动地说:
织作家的妇人更加坚毅,以凌厉的眼神盯着女儿。
“男女之别,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性别差异了。当我们说一个人像个男人或像个女人时,已经产生了超越性别的价值判断。这两者虽然相反,但原本并不是阶级性的。你认为你低劣的那一部分,其实是一种特性,不是劣性,也不是属性。会有女性抗拒这种特性是理所当然的,而有男性喜好这种特性,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碧的母亲。
说到这里,恶魔放低了音调。“每个人都拥有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
此时,警官左右分开,出现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中年男子。他的背后……
“每个人都有……”
警官没有上司的指示似乎就不会动。津富和其他刑警总算出面,吩咐部下架住杉浦,而杉浦总算被警察给套上逮捕绳了。
“没错。这是均衡的问题,只是哪边的程度较强,哪边较为显著,这部分有个人差异罢了。女性特质较强的男性并不低劣,也不一定因为是男人,就理所当然会充满男子气概。男人就要雄壮威武,必须充满男子气概才行——这也是愚昧的歧视,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偏见。这些观点,只在某个特定的场所和时间——文化当中,才有意义。”
侦探回答柴田的问题说:“说明不是侦探的工作,这个男的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别管那么多了,杵在那边的警官,你们到底要劳动我多久!”
接着,恶魔再次流畅地述说:“听好了。男人必须雄壮英勇,而雄壮英勇优于温柔婉约——这种扭曲的想法,是在最近才变得理所当然的。这一类的观点,在国家沉侵于战争这种愚行的时期都一定会出现。这种观点背后隐藏着一个阴谋,目的是为了让男人默默地上战场、默默地牺牲。这等于是一种时代所进行的洗脑——诅咒。”
这个发展在各方面似乎都超过了柴田的承受范围。至于接着上楼的校长等人,好像甚至连摆出人类的表情都没办法每一个都像戴了能剧面具似的,面无表情。美由纪也相去不远,她并没有冷静到可以嘲笑他们的地步。
“我……”
“碧……你……”接不下去了,“怎么回事?榎木津先生,请你说明!碧,你到底……”
“容我重申,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低劣的人,也没有异常的基准。有些社会学者把罪犯认定为异常,将他们排除到一般人理解的范畴之外,这种态度才应该受到批判。如果犯法,可以加以惩罚,但是法律是从外在支持社会的规范,绝不能够涉入个人的内在,剥夺人的尊严或加以批判!所以……”
抱着死人的衣裳,压低了脸朝上瞪着世界。柴田如同废人般望向碧的脸。
恶魔的呢喃贯穿了杉浦。
碧她……
“……你犯下了杀人这种无法饶恕的大罪,这是必须受到追究,并严厉处罚的行为。话虽如此,你无论如何都还是应该舍弃自己是一个低劣人种的想法。你不是虫,也不是狗!”
木场刑警抓着碧的手臂出现了。
咯……
人群三三两两地上来了。
木屐声响彻堂内。
男子表情不变,回嘴说:“难得看你派上用场。”
杉浦好似崩溃地跪倒下来。“啊,我……我杀了那个少女。我用我这双手、我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拧断了她的喉咙,杀了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啊……”
然后他望向黑衣男子说:“太慢啦,你这个足不出户的家伙。”
黑圣母恸哭不止。
“那边的女学生,就像我说的吧,我总是对的,相信我吧!”侦探大声而明朗快活地说。
黑衣男子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不久以后严厉的口吻问道:“教唆你杀人的恶魔崇拜者是谁?”
侦探不是追在后面,而是抢先一步爬上屋顶,等着防患于未然。
杉浦抬起头来,开口了:“是……织作碧。”
“侦……侦探先生!”
“好了。”中禅寺说。
杉浦蹲在本田的尸体先前倒卧的地点,他的右手被扭到背后,肩膀被按住了。制住他的是……
没有人吃惊,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了。
男子的黑袖子随风摇摆,他伫立在屋顶。
有种绕了好长一段路,总算抵达目的地的感觉。
风好强。
但很显然地,中禅寺的目的不只是单纯地要把碧逼入绝境。事到如今,就算杉浦作证,也成不了决定性的证据,而且即使杉浦不开口,现在这种状况,碧也不可能逃得掉。
警官们吃惊地呆在原地,柴田以及抓住碧的手臂的木场跟着美由纪走上来。
所以……
就像那一天,追着小夜子上楼的那一天。
美由纪认为,让杉浦隆夫在碧面前亲口供出织作碧这个名字,本身就有意义。这就是黑衣祈祷师的工作。虽然没有妖怪或幽灵登场,但是纠缠着杉浦隆夫的坏东西已经被驱逐了。美由纪觉得一定是这样的。
美由纪来到屋顶。
中禅寺静静地、严肃地开口道:“杉浦先生,无论如何,你都杀了三个人,你罪大恶极。虽说你在杀人时处于心神丧失状态,然而这是你主动招来的结果,无法推卸这个罪责。一想到被害人家属的悲伤,你的罪更是深重。”
可是碧叫他去死……杉浦他……
杉浦对着空无一物的空间道着歉。
——他不是碧的手下吗?
中禅寺站起来,对美江说:“美江女士,你打算怎么做?如果你想要离婚……这里就有律师。”
——杉浦想要杀碧?
“我……决定不离婚了。”美江毅然决然地说。
男子追向杉浦。以此为契机,警方动了起来,美由纪也跟上去。
杉浦哭泣的脸转向妻子。
但是杉浦早了一步,他打开门扉,跑出屋顶。
“我不说把隆夫逼到这种地步的是我,可是看样子,我也有责任。我不去理解他的苦恼,只会满口大道理,一个劲地责备他。我不断地对他说,不参与社会的人很差劲,不像个男人的男人很差劲。以充满歧视的态度对待他的,就是我。”
木场分开警察冲上来,架住陷入茫然的碧。
美江笔直地看着杉浦。“我只是用我批判的男人的视线看着他,真是惭愧。我虽然高唱着要提升女性的地位,但是看样子,我其实轻蔑着我心中的女性特质。我没有对女性特质作出正当的评价,结果只是在礼赞男性特质罢了。我不知道隆夫能不能出狱,但是如果他能够偿还自己的罪,回归社会的话……我会等到那个时候。名字怎么样都无所谓,名字跟个人的主义、主张是没有关系的……对吧?榎木津先生。”
“你适可而止一点!等一下再处理你。木场修!”男子说道,把碧推开。
“当然了,桧山女士!”侦探背对她说,杉浦美江热泪盈眶,微微地笑了。
黑衣男子冲上前去,抓住碧的手臂,把她扯过来,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这个人身上也有什么东西被驱逐了。
“那样的话……”碧叫道,“你给我去死!”
美由纪这么感觉。
杉浦开口了:“我……我是个废人,是个人渣。我一无可取,什么也做不到,没有资格当人!所以……”
然后美由纪发现自己对杉浦的憎恶也消失了,模糊的不安一时凝固成憎恨这种形态,然后……
碧挥舞双手,不断地殴打杉浦。“去死、去死!”碧大叫着,粗暴地试图从杉浦身上扯下和服。杉浦想要逃开,身子一个回转,撞上了门。碧抓着和服,就这样被甩开,撞到墙壁。
——被驱逐了。
“骗子!没用的废物!”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说说的驱逐俯身妖怪。祈祷师的巧言利口就像他所宣言的,不是炫耀知识,也不是解说或解谜,而是驱逐俯身妖怪的咒文吧。如果听漏的话,就无法洁净身心。那么……
一瞬间,碧以那双杏眼瞪了柴田一眼,大叫:“放开你的脏手!”溜出杉浦粗壮的手臂,狠狠地掴了他一个耳光。
下一个猎物是碧吗?……
迟钝的模范青年心中发出了碎裂的声响。“……你……喂,难道你真的……”
碧被警官挡住,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碧,你……”柴田颤动着沙哑的喉咙说。
天使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做垂死的挣扎也没有用了。
“不要!”碧大叫,“不要!连你也要……”
只是……
咯。
——只救其中一个的话。
“碧,这个人只有在没有穿着那件和服的时候,才是你顺从的仆人。碧,听好了。杉浦先生现在惟有穿着那件和服,才能够是杉浦隆夫。他不是因为你的魔法而杀人,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杀人的。”
祈祷师一开始也这么说过。
美由纪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就这样悄悄地扫视周围。柴田、木场、刑警以及校长,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意思是无法从碧身上驱走妖怪吗?
——这……到底怎么了?
那么接下来究竟……
杉浦的右手放开碧的脖子,抱紧她似的,把脸埋进她的头发。
美由纪望着阻挡在神圣场所的男子。
杉浦的表情变了。
死神开口了:“这是……杉浦先生的故事,是这起事件当中,属于他的真实。”
“……就像他杀掉本田幸三及渡边小夜子那样。”
木场抱怨似的说:“可是以一部分来说,也太长了吧。喂,如果关口在这里的话,光是刚才的话就可以写成一篇小说了。”
碧的一双眼睛睁得不能再大,转动脖子,凝视杉浦的脸。
“川岛兄弟也是一样吧,不,木场修,你也是相同的。由于一点契机,肉体派刑警为了洗刷朋友的嫌疑,孤高地挺身而出,对抗巨恶——这应该会大受欢迎吧。”
“碧小姐,你的魔法又失败了。杉浦先生直到刚才都是……真心想要杀掉你的……”
“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碧睁大了眼睛。
“不过不只是木场修,现在集合在这里的各位,除了我与榎木津以外,每个人应该都有不输给杉浦先生的戏剧性故事。但是这些个人的故事,包括杉浦先生的故事在内,都与事件的整体……毫无关系。”
杉浦的指尖松开了。
“毫无……关系?”柴田问道,“怎么可能没关系呢?杉浦是实行犯哪。如果他打消杀人的念头的话,就不会发展成……”
——咦?
“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真凶应该已经想好其他对策了吧。若问为什么,因为杉浦先生的行动全都在真凶的掌握之中。”
“不要杀这个女孩。”
“真凶?是指这个……”荒野警部指着碧。
咯。
中禅寺无视于他,说道:“听好了,这次的事件,愈是深入追查关系者的为人、人生观或价值观,就会愈莫名其妙。对于这起事件的设计者来说,登场人物的性格,只是不确定要素之一罢了。那种不确定的、只有意识到才会出现的幻影般的东西,只是一种妨碍。所以这起事件并不是那一类的案子。如果以犯罪小说来比拟的话,真凶所编织出来的……就是一个完全不需要描写人性的作品。”
“……世上有许多境界,可是所谓境界,多半是暧昧不清的。然而有一个境界,若不遵守,世界就无法成立,那就是生死的境界。听好了,人只要被杀就会死。所以……”
众人好像都无法理解。
碧的表情奇妙地纠结在一块。
中禅寺望向碧,然后看向她的母亲。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是死人的使者,为了厘清死者与生者的分际而来。杉浦先生,因为你,这个女孩完全身陷其中了……”
没有变化。女儿低着头,母亲十分坚毅。
“你……是谁?”
祈祷师移动到杉浦旁边,问道:“杉浦先生,我听说你在去年夏天——加菜子小姐从邻家消失以后,你工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你在哪里工作?”
“我们有点缘分。”
杉浦虽然哽咽不已,却很温顺地回答:“是的……我在印刷厂工作……不过只工作了一星期左右。”
“你……知道她吗?”
“在那里……你是否对谁说了加菜子小姐的事?”
“去年夏天……一个女孩被卷进不幸的事件里,香消玉损。年纪、外貌虽然不同,但是这个女孩的长相或许酷似那个女孩。可是,杉浦先生,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这一点你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吧?拿这女孩当做死人的替身,也太可怜了。”
“咦?哦……那个时候好像毒性消失了似的,我觉得身心轻松了一些……对了,那里有个青年,很擅长聆听别人说话……我想我告诉他了。”
“你……你在说什么?”
“你也说了从和服里伸出来的女人的手吗?”
“这游戏真差劲……玩弄大人是不对的。杉浦先生,这个女孩和你在寻觅的女孩完全不同。你要寻觅的人就像你所知道的,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想……是的。那个时候,我置身于日常当中,所以觉得我和那个人——加菜子小姐之间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似的。”
碧很快就沉默了,闹剧对死神不管用。
“那家工厂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就是这个打算。”
“在信浓町……一家叫做酒井印刷厂的工厂。”
“救、救命……”
“什么?”马脸刑警出声叫道。
杉浦的手指用力,碧挤出稚嫩的叫声。
“聆听你说话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不要过来!我、我会杀掉这女孩!”
“咦?呃……他姓川岛。”
男子走上阶梯。
木场敏感地有了反应。
咯。
“我记得是川岛——川岛喜市。”
“安静。”男子以手势制止木场,然后说,“诸位警官,他不会杀害人质,可以请你们稍微退后一些吗?”
“怎么可能!”马脸敲打椅子。
“什么!”木场叫道,“喂,京极,那是……”
“为什么会冒出川岛喜市来!”他怒吼说,“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发展!”
“……把那件友禅还回去吧,还给……前岛八千代女士。”
中禅寺不理会他的兴奋。
男子踏上阶梯一步。
“我说过了吧?这并不是凑巧,也不是偶然。杉浦先生……应该有人介绍你去那家工厂工作。是谁?”
咯。
“这……这……我不知道。”
“我是死人的使者。亡者似乎正在彼岸左右为难着,说她只有一件襦袢能穿,寒冷极了。所以……”
“听你放屁!”马脸吼道。
“你……你是什么人?”
木场安抚他。“喂,加门!不要这样。这是我的拿手好戏才对,被你抢先吼光了,我岂不是没有出场的份了?喂,杉浦,当时你应该是个失业的疯癫汉才对,而且这种时期,哪有可能那么刚好找到工作?现在就连知名大学毕业的学士大人都找不到饭碗,离不开家,连话都不会说的你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找到工作?”
“没错、附身妖怪。栖息在此世与彼世境界的,为害世人的恶物。”
“是的,所以当然是……有人介绍我去的,可是……”
“附、附身妖怪?”
“哪有什么可是可不是的!”
“……就让我来驱逐吧。”
“呃……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看穿了。
“喂,不要给我说这种半吊子的屁话!难道路上有职业介绍魔在闲晃,一碰到人就硬要介绍工作给他吗?喂,杉浦!”
“你被不好的东西给缠上了哪,可是杉浦先生,没必要连你都死。以那么丑陋的模样死去,你也心有不甘吧?附在你身上的妖怪……”
“那个人是……拜访邻家的客人……”
预料之外的敌人出现,碧动摇了。
“拜访邻家……喂,京极!”
——她在吃惊。
“木场修,是去年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当时你每天都往神奈川跑,介绍他工作的当然是柴田财阀的关系人吧。增冈先生……”
水汪汪的黑色瞳眸,虹彩在一瞬间收缩了。
被称做增冈的男人戴着银框眼镜,看起来装模作样,他以异样急促的口吻回答:“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认为当时的负责人是我,所以我当然知道,但不巧的是,我不认为除了我以外的关系者,会单独拜访那家人。那起事件发生的第一天——也是我与木场认识的日子——从那天开始,我就忙翻天了,我甚至呈上提案书要求派一个助理给我,结果还是没能如愿。”
——那是……
木场没什么劲地回答:“你还是老样子,讲话够快的。”
碧浑身瘫痪,那双睫毛修长的眼睛大大地睁着。
“慢慢讲话只是浪费时间。木场,中禅寺,我想这件事你们应该不知道,所以我趁现在告诉你们,那家酒井印刷厂,柴田律师团委托他们印刷有关武藏野连续杀人以及柴田耀弘遗产继承问题的报告书。”
杉浦没有回答,眼睛像野兽般布满血丝,掐住碧的脖子的三根指头更用力了。
“真的吗?”
男子站在前头。“杉浦先生……”声音很嘹亮。
“真的。因为印刷数量少,要是委托大型印刷厂,又有泄漏机密的顾虑,所以才委托那里。柴田集团底下并没有印刷公司,但是数据是要分发给老板等大干部的,又不能用手写,而且也浪费时间,所以我们寻找多少有点关系的小型印刷厂。”
警官好像搞不清楚状况,像是客气地左右退避。最前面的警官也失去了矛头,放下手枪。
“是什么呀的关系?”
男子穿过警官之间,走向楼梯。
“唔,我不记得了呢……嗯……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家印刷厂的经营者是织作是亮先生的大学同窗!我想起来了,中禅寺!”
“你吊人胃口……也吊得太久了吧。”木场说。
“喂喂喂!增冈先生啊……”木场刑警虽然出声,却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沉淀的空气一口气被搅乱了。
“原来如此……杉浦先生,那时,你似乎就已经被分派了角色。成为这次事件的演员之一。你被真凶给选上了。”
然后他将黑色的短外套一甩,穿上。
“选上?”
死神从怀里取出手背套戴上。
“是的。那时,蜘蛛已经布下了网。若是一根两根地小心把线解开,那还有救,但若是没有发现,就会被拉紧深渊里……而你就被拉进去了。另外,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离开家之后,是怎么去到浅草的俱乐部花园,认识川野弓荣女士的呢?”
黑色的简便和服、黑布袜及黑木屐,只有木屐带是红的,手中的短外套也是黑的。
“我……听到加菜子小姐过世的消息,再次失去了均衡。然后,好像是八月底吧,我被幻觉侵袭,离开了家。我在路上彷徨了好几天……肚子饿得快死了,所以我去了酒井印刷厂。”
死神仰望杉浦,就这么无言地解开和服外套。银框眼镜男子从柴田后方附耳过去,急急地说了些什么,柴田瞪大了眼睛。死神望着杉浦,将和服外套递给长相不可思议的男子。
“你为什么不回家?”
场面动摇了。
“我怕。而且虽然只有一点,但印刷厂还有薪水没付给我。”
津富和警官也露出奇异的眼神望去。
“然后呢?”
杉浦一瞬间露出痴呆的表情,随即戒备起来。
“因为我一直擅自休假,也担心可能拿不到钱,但印刷厂的老板付给了我全额。然后老板对我说,如果我没办法做白天的工作的话……把那家店介绍给我了。”
是侦探找来的人。
中禅寺的表情变得凶恶。“这应该也不是偶然。介绍给你的店里有川野弓荣,弓荣会收留杉浦先生,然后把他送进这所学校,还有前岛八千代的和服会送到他的手中,全都不是偶然。杉浦先生……”
他……
“是的……”
黑色的和服外套,衣摆底下露出的服装也是漆黑的。
“你会怎么行动,当然是出于你自身的判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去年夏天以后,出现了一个第三者,他把你的选项缩小到不能再小了。”
两人往左右让开,那里站着一个身披黑暗的——死神。
“那是……什么意思?”柴田按住太阳穴说。
人墙分开,一个戴着银框眼镜、长相醒目的西装男子如向导般出现了。后面有两名男子并肩站着,一个是娃娃脸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则是有着一副不可思议长相的和服男子。
“这一切……都是顺着真凶的大计发展。杉浦先生不晓得自己遭到诱导,完全是自发性地采取了能够实现真凶计划的行动,而且还远超出真凶所希望的。结果就如同各位所看到的,杉浦必须负起责任,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而真凶却稳如泰山。就算我们齐聚一堂,绞尽脑汁,也只是为实现真凶的大愿做出贡献。”
美由纪眨了几下眼睛,回过头去。
“这不可能……”柴田说道,“……就算杉浦先生是毫无自觉地受到诱导,但我觉得这次的事件不可能是被意图引发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不管再怎么优秀的经营者,都无法预测到这么远。就连经济,这种人所构筑出来的系统,一旦活动起来,也无法预测它会如何发展。更何况人的行动是随心所欲的,不是能够予以数值化的。无法数值化的事物就无法预测。的确,这起事件里是有一些不像偶然的偶然,但是它们仍然是偶然。”
时间流动起来。
“柴田先生,这个事件的构造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庞大。”中禅寺说。
喧嚣如同涟漪般从楼下悄悄地潜近,不久后化成了嘈杂的噪音。
“什么叫庞大?是你一开始说的,这两起事件是同一起事件的意思吗?”
就在美由纪这么想的瞬间。
“柴田先生,不是那样的。就连这两起事件,我们也只能够察觉到它的一部分而已。”
时间停止,刹那间化为永恒。
“你的意思是还有吗?”
那只手是认真的吗?
“连有没有都无法预测。就算还有其他事件发生,我们甚至完全没有察觉,所以也无法把它们放在一起思考。”
——这不是闹剧……吗?
“还有其他相关的事件发生吗?”荒野警部混乱了。
紧绷——不符合这种气氛。比起紧张感,更弥漫着一股强烈的颓废倦怠感。即使如此,令人透不过气的僵硬怎么样都松弛不下来。美由纪甚至忘了眨眼,眼睛好干。
就连警察也被祈祷师的舌锋给攫住了。
——他是认真的吗?
“我想,视为有应该比较妥当吧。而且已经有那么多人牺牲,发生在台面下的事情,连确认都十分困难了。那么我们……还是无从得知。”
杉浦应该很快就会打开那道门,冲上屋顶。然后照着吩咐,自己一个人跳楼。一定会这样的,一定……可是……
“那么中禅寺先生,像是渡边或本田的事,还有呃……卖春的事,都是这个庞大的事件的真凶所吗……”
杉浦不可能会杀碧,碧不会死。
“那当然也在真凶的计算当中。”
柴田和警官全都汗流浃背。
“怎么可能……”荒野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那种事,要、要怎么计算?”
陷入胶着。
“真凶虽然播种、耕种、浇水,但是并不理会将结出什么果实、由谁来摘取。这就是敌人的手法。舞娘不知道主办人是谁而舞蹈,演员不知道节目单而演出。小说的登场人物几乎不可能知道小说的标题……我们是舞娘、是演员,也是登场人物。”
没有人回答。
——登场人物没办法指挥作者!
木场以厉鬼般的凶狠表情瞪着杉浦,声音沙哑地问:“……怎么回事?”
中禅寺说道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以有些寂寞的动作转动身体,说道:“了解了吗,织作碧小姐?”
全员的神经都集中在杉浦的手指动作。木场刑警分开警官,来到美由纪旁边。
碧没有反应。
全员停止了。
“你也只是受人操纵罢了。”
动作停止了。
碧什么也没说,头也不抬一下。
津富刑警抓住美江的肩膀,她甩了几下肩膀抵抗,但可能是被涨满的异常空气给慑住,一下子就沉默了。
“你并不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不行,不要刺激他。”
“呵呵。”
“隆夫!”
“你只是在为某人效命罢了。”
——他是认真的?
“呵呵、呵呵呵呵。”
“……住口!”
——她在笑。
右手指深深地掐进脖子里。
“真的……”未发达的稚嫩嗓音,“……好有趣,太有趣了……”
杉浦用左手举起碧,把她挡在自己的脸旁边,拿她当盾牌。
碧抬起头来,白皙的脸上满是微笑。
“住……”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不迫?
警官们全都放低了腰,重新拿枪瞄准。
是什么让她如此冷静?
不能被骗,美由纪屏息。
美由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深处,那股不明所以的恐惧再次萌芽了。
——难道……是认真的?
碧以她一贯的口吻说:“真是饶富兴味的一席话,不过那跟我没关系。”
这是做戏……
“碧,你、你还在说那种话……”
这应该是一场闹剧……
“不是的。柴田叔叔,我并不是在说我不承认自己犯下的罪……”
——闹剧。
碧轻巧地躲开警官的手站起来,轻飘飘地转向众人。
粗壮的手指掐的更紧,纤细的手指不停地颤抖。
坚牢的建筑物景观倒映在她漆黑而浑圆的瞳眸里。
杉浦“噢噢”咆哮,碧发出“咿”的微弱尖叫。
“……那个废物杉浦说的没错,我就是恶魔崇拜主义者——蜘蛛仆人的中心人物。每天晚上,我举行魔宴。我说是黑弥撒,要同志女孩卖春。同志们与男人交合,尽其所能地暴露出丑态、舞蹈、狂叫、吐出冒渎天主的淫荡词句,尽其所能地娱乐我。咒杀了四个女人、两个男人、还有渡边小夜子的也是我。诅咒很有效的,除了海棠以外,全都死光了。如果不交给那个废物的话,海棠也早就死了……”
“快住手!”美江尖叫,但是她的声音被充满黏性的空气给拽住,连回响都没有就消失了。
柴田站了起来。“碧、你……”
“隆夫!”美江叫道,“隆夫!住手!不要做那么恐怖的事!”
碧转向他,她的表情好天真无邪。
都不像是在做戏。
柴田说:“……你不适合这种话。如果只是玩过了头,赎罪就是了。你其实是一个温柔又坦率的好女孩不是吗?谁都会一时糊涂而犯错……”
不管怎么看……
“你给我闭嘴!”
另一方面,杉浦神情空虚。眼睛焦点涣散,嘴巴半开,发狂似的激烈喘息。他的脖子不安定地摇晃着,偶尔会突然双眼圆睁。
“碧……”
纤细而白皙的脖子上,粗鄙的拇指和食指、中指掐了进去。只要杉浦的指尖稍微用力,似乎就能够把碧的脖子一把拧断。
“叔叔,你为什么会蠢到这种地步?那种连小孩子都想得到,教人头皮发麻的话了,连一丝真理也没有!那种话连没有心的动物都无法抚慰。像你这种对自己毫不怀疑的愚者,只看得到世界表面的丑角,只会厚颜无耻地宣扬正义、毫无神经的迟钝男人——我最痛恨了!”
她惊恐的表情宛如冻住一般。
柴田哑然失声,但是数秒之间,他还露出“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的表情,不过没有多久,他就甩了甩头,静静地坐下。在近处只是一径茫然的校长和事务长看到柴田的摸样,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水汪汪的眼睛睁得老大,蓓蕾般的嘴唇微微颤抖。
“只是玩玩,能做出这种事吗?叔叔会因为好玩而杀人吗?会因为好玩和男人上床,因为好玩而怀孕、烧死生下来的小孩吗?我绝对不是在玩!我以憎恶的心情,诅咒这个世界!”
取而代之的,碧漆黑的发丝摇曳着。
柴田露出小孩子挨骂般的表情。
肮脏的脸并没有涂黑。
“喏,怎么样?叔叔,对我投以各种轻蔑的话语吧!侮辱我吧!嘲笑我、责骂我!我一点都不痛不痒。因为这个世上所有污蔑的语言,对我来说都只是赞扬!”
色彩鲜艳的水鸟花纹飘动,他以歌舞伎演员招牌似的姿势站着。
——她是女巫。
杉浦隆夫——架住了织作碧。
不,是恶魔。
通往屋顶的门前。
听说恶魔——是堕天使。那么……
楼梯的最上阶。
这个拥有天使脸孔的女孩,是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恶魔的角色。愈是美丽、愈是纯洁,圣性就愈是会转换为魔性。
美由纪凝目希望,看向准星的前方。
恶魔女孩高声大笑:“要逮捕我吗?好啊,各位,非常好。可是刑警先生,法律能够……制裁诅咒吗?”
最前方——几名警官举枪戒备着。
“别、别开玩笑了!”
坚牢的容器里,沉淀的空气凝固起来,只有那里的密度变得浓稠。沉重的紧张高涨,光是移动视线,似乎也会受到空气抵抗。
忍无可忍,荒野警部战了起来。“你的嫌疑是杀人罪,而且刚才又加上了一条教唆杀人罪。什么诅咒!”
在通往屋顶的楼梯底下,聚集了许多人。
“呵呵呵,你有证据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感觉就像做梦一样。那一定是梦。
“什么?”
美由纪经过与老太婆争执的楼梯转角处。
“碧同学!”美由纪叫道,“不要再说了。你刚才不是……”
美由纪跟在柴田后面,一起穿过去。她跑上不会吸收冲击的石制阶梯,美江从背后跟上来,美江一定是甩开了刑警,说她不需要借助男人的力量。但是美江不明白,愈是坚强,反弹的力道也就愈大。
“如果我说那全都是骗你的……美由纪同学,你能怎么办?”
柴田穿过警官形成的人墙。
“咦……”
符合预测的意外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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