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午时经 (第2/5页)
不过,他是怎么过来的,究竟有多长时间呢?按照我的理解,有三十来年的光景。他进了托斯卡纳地区的一个方济各修道院,穿上了方济各修士的长袍,但没有领受圣职。我想,他就是在那里学会了他能说的那点儿拉丁语,这点儿拉丁语与他流浪时说的各地方言混杂在一起。那时,他身无分文,没有祖国,流浪的同伴中间,有些是我家乡的雇佣兵,有些是达尔马提亚的鲍格米勒派。他说,在那里他开始了修行忏悔的生活(说到“忏悔”这个词时,他两眼一亮,我又听到了这个曾经引起威廉好奇的词)。不过,看来他在方济各修士们那里所领悟到的思想也很混乱,因为附近教堂里那个被指控犯有抢劫等罪行的牧师令他们十分恼怒。有一天,方济各修士们闯入那个牧师家,那牧师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了,然后他们把教堂抢劫一空。为此,主教派遣一些武装人员,修士们四处逃散,萨尔瓦多雷又开始长时间地在意大利北方四处流浪,跟一帮小兄弟会的人或是不再遵循什么教规和戒律的行乞的方济各修士混在一起。
这是在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美味时给我讲述的故事,我怀疑他会不会编造了些什么,又隐瞒了些什么。
萨尔瓦多雷所讲述的,与我的亲身经历和经验搅和在一起,难以分清了:似乎一切全一样。有时候,我觉得他颇像图赖纳<a href="#jz_0_168" id="jzyy_0_168"><sup>(3)</sup></a>的那些瘸腿的叫花子,当圣马丁的遗体快要靠近他们时,他们拔腿就跑,生怕这位圣人会奇迹般地恢复他们关节的功能,这样就会断了他们的财源;而圣人在他们抵达边境时恩赦了他们,恢复了他们四肢的功能,毫不留情地惩治了他们的邪恶。但当他跟我讲到在那帮人中间的生活时,讲到他聆听方济各会的布道者们的话语时,以及他怎么落草为寇时,这位僧侣凶残的脸上泛出了柔和的光亮。他明白了,当初他那贫穷和流浪的生活,不应该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沉重选择,而是一种愉快的奉献举动,于是他加入了一些苦行的赎罪教团。那些教团的名字他说不清楚,对他们宣扬的教义也解释得很不准确,我推测他是遇上了巴塔里亚会和韦尔多派,也许是卡特里派、布雷西亚的阿诺德派、卑微者。他周游世界,从一个教派到另一个教派,像完成使命那样为上帝过着他那浪迹天涯的生活,如同他以往为了填饱肚子这样做一样。
我好奇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遭遇过的那些经历独特,而是因为我觉得他所经历过的一切,正像许多光辉灿烂的事件和运动的缩影,使得那个年代的意大利变得更加富有魅力和更加不可思议。
就像流窜在我们世间小道上的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之中还混杂着有虔诚信仰的布道者,寻找新的猎获对象的异教徒,以及煽动作乱的离经叛道者。就是那个总是忧心忡忡的教皇约翰,生怕那些“贱民”会采取行动宣扬贫穷和乐于守贫,挑起对抗那些布道者的纷争。按照他的说法,那些“贱民”会吸引一些好奇的民众打起绘有各种图像的旗帜,祈求和勒索金钱。买卖圣职的贪腐的教皇,把宣扬贫穷行乞募捐的修士们比做盗匪是不是有道理呢?在那些日子里,经过在意大利半岛的一段旅行之后,我的思绪也理不清楚:我曾听说过阿尔托帕肖<a href="#jz_0_166" id="jzyy_0_166"><sup>(1)</sup></a>的修士们在布道时威胁犯有罪孽的人,要他们用金钱赎罪,并承诺赦免罪孽;他们宽恕犯有抢劫罪和杀戮兄弟罪的人,释放凶杀犯和立伪誓者。他们声称在他们的医院每天要做上百次弥撒;他们募捐钱款,并用那些善款资助了二百名贫穷的少女。我还听过修士保罗·佐朴的故事,他隐居在列蒂<a href="#jz_0_167" id="jzyy_0_167"><sup>(2)</sup></a>的森林里,吹嘘自己直接得到了圣灵的启示,说肉欲并不是罪恶。于是他就诱惑一些女子,把她们称作姐妹,强迫她们鞭笞自己赤裸的身体。在把他的祭品献给上帝之前,强求她们给予所谓的平安之吻,让她们排成十字形屈膝跪拜在地。那都是真的吗?这些自称得到了守贫修士们启示的隐士们,他们真的走遍了半岛城市的大街小巷苦行苦修吗?他们真的因鞭笞世俗的教士及主教们的恶习和抢劫行为而遭到憎恨吗?
从他的那些谈话中能看出什么呢?他是一个有过冒险生涯的人,一个可以杀死同类而不认为是犯罪的人。虽然在那个时代,每一种触犯教规的行为在我看来如出一辙,但是,我开始懂得我耳闻的一些现象,并且理解了群情激昂的人们,因把魔鬼的法则看作上帝的法则,而对异类实行疯狂大屠杀,这是一回事;而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预谋杀人,却镇定自若,这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我觉得萨尔瓦多雷不像是染指这样一桩凶杀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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