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无所有之尸 (第4/5页)
“那么,现场有两条让我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一个是断头台绳子的长度。”
步波下了自行车,战战兢兢地靠近那个背影,只觉得橡子模样的发型似曾相识。眼前的孩子并非幽灵,是一个月前在图书馆遇见的幼女小凪。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素描簿,第一页上画着车库和断头台的位置关系总括图,这是昨晚步波以每张两千円的要价画的(图1)。
在被灯光照亮的道路中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孩子。
<b>插图1</b>
步波慌忙攥紧刹车。
“断头台是为了一次性砍下人的头颅发明的工具,先将头部固定,使铡刀从高处沿着轨道落下,准确无误地将脖子斩断。这是就是其最重要的作用。
“噫!”
那我们在车库里发现的断头台呢?竖框高三米,高度和西方用过的实物相比毫不逊色。不过奇怪的是,用来吊起铡刀的绳子足足有六米长。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车库的天花板高度正好是四米。厨太郎被放在高七十厘米的台子上,所以他距离天花板是三米三。要是在厨太郎嘴里钉入桩子,然后再把铡刀绑在绳子上,铡刀就只能抬到六十厘米。倘若把绳子剪短,铡刀就能从三米高的地方落下来,可凶手却故意让铡刀从六十厘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步波强忍笑意,翻过牟黑川桥。由于落雨的缘故,河滩的泥土变得泥泞不堪。在山风的助力下,只要脚下一松,轮胎便被裹挟进去。就在她用力蹬着踏板穿过泥坑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凶手为了不一下子把脑袋砍下来,故意从较低处下刀?”
包括废稿在内,本次一共录了五百五十篇稿子,收集了五次资料,总共赚得了一百二十五万円。有段时间因为腱鞘炎,手腕差点废掉了。但一想到在混黑道摸爬滚打的辛苦,就觉得还算轻松。
“既然如此,就不会特地制作三米高的断头台了。而且我听说事实上尸体的刀口也很平整,只有这条绳子不太对头。”
步波在身心舒畅的疲劳感中踩着自行车。助手的打字费是每页原稿两千円,自选资料的收集费是一次三万円。
青森又将素描簿翻过一页(图2)。
雨势在零点后即行衰歇,浮云蔽空,月影消融,沉入黑暗中的街市看上去相比平日里愈加杂沓不整。
<b>插图2</b>
明明毫无睡意,青森却故意打着哈欠,步波则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公寓。
“我想到了这样的假设。如果凶手在两条横梁之间系上绳子又会怎样呢?横梁的间隔是一米五,台板和天花板的距离是三米三。要是使用初中就学过的勾股定理的话,铡刀就可以维持在三米四三的高度,这样的话,一刀把脑袋砍掉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可当我调查了横梁的背面,除了断头台正上方的那条横梁以外,都没有挂过绳子的痕迹。很遗憾,这个假说并不成立。”
“回见。”
“真啰嗦啊,正确答案是什么?”
要说为何今天偏偏和青森待到深夜,倒并非因为即将完稿而热情高涨,而是七点多的时候下起了雨。直至傍晚时分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夕阳甫落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步波当然没带伞,去便利店买把千円伞过于浪费,去问青森借一把死水母一样的伞也让人心情憋闷。所以只得工作到雨停,结果便一直待到日期更替。
青森拦住了正欲擅自翻开素描簿的互目。
即使青森仍思如泉涌,步波也会在晚十点过后结束工作。这并非为了谨遵劳动基准法。而是倘使熬夜,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了。步波在成为占卜师和写作助手之前,首先是个高中生。
“另外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是昨天去查看现场车库的时候,发现门和断头台之间有个小水洼。不过十六号那天步波找到尸体的时候,据说并没有水洼。那天雨下得很大,为什么雨水没积在地上呢?”
青森骤然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子,大约是意识到了三十岁的男生深夜与女高中生共处一个屋檐下的危险性吧。
“你是说断头台的位置原本更靠前,阻挡了雨水落到地上?”
“已经这么晚了,让你陪我到这个点真是不好意思。”
“若是如此,也该用到前面的横梁才是。天花板和断头台间的确有什么东西防止雨水滴落,但那并不是断头台本身,挡住雨水滴落下来的东西正是绳子。”
眼睛一闭,名侦探那波澜壮阔的人生就在眼皮底下流传不休。正当我回味着自己写就小说般的成就感时——
“别给我兜圈子了。水洼上方的横梁可没挂过绳子,哪来的雨水落到绳子上面。”
六月十六日凌晨两点,青山森太郎的长篇新作《死从天降》终于完稿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性。”
青森伸出双手躺倒在被子上,步波也不由地双肩脱力,倒在了被褥上。
青森又将素描簿翻了一页(图3)。
“搞定!”
<b>插图3</b>
步波输入文字,然后往回车键上一敲——
“这是整个机关的整体图。厨太郎口中的绳子,是通过拉杆形的门把手和天花板上的横梁把铡刀吊起来的。门把手的根部之所以略有抬起,是因为铡刀的重量使门变形了。
青森一本正经地宣言道。
原本只要厨太郎咬着绳子,铡刀就不会掉下来。但要是有人想进车库又会怎样呢?门是朝外开的,铡刀只要悬在半空,就不会轻易移动。即便这样,如果硬要开门的话,厨太郎迟早会支撑不住,绳子便会从舌头上脱落的吧。然后断头台的铡刀就掉了下来,将脖子一刀两断。
“——大载馘味打着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该明白了吧。这不是普通的断头台,凶手之所以制作这个装置,就是为了让小凪亲手砍掉父亲的头。”
2
吸了一半的烟从互目的手指上掉了下来。
步波拾起了脚边的橡皮筋,勾在食指和拇指上,朝女人的后背射了出去。
“真能那么顺利吗?”
反正是把我当做了杀人魔或者绑架犯之类的吧,真是个没礼貌的女人。
“一次成功应该很难吧,所以才先把厨太郎的胳膊和腿卸了下来,应该是凶手用来预演的。
这让人想起了缺门牙大叔的话。
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雨水,顺着连接在门把手和断头台之间的绳子流入厨太郎的体内。这似乎过于偶然,其实不然。车库的房顶是V字的蝶翼形,正是不左不右的正中间容易漏雨的构造。因为门位于两扇卷帘门的正中间,想要用把手设置机关,自然要在正中间设置断头台。正因为这样,漏雨的位置和断头台的位置发生了重叠,结果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水滴击中了绳子。”
——都不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互目摆出一副苍蝇飞进嘴里的表情。
突然那个女人跑了过来,像兴奋的猿猴般咧着嘴,只教人觉得再多嘴多舌便要挨揍。只见女人一把抓起小凪的手,和她一起回到长椅那边。
“顺便再确认一下绳子长度吧。断头台的绳子是六米,门道断头台的间距是三米,把手的高度是九十厘米。那让我们再用勾股定理计算,就会知道像在断头台吊起铡刀必须得要七米三二以上长度的绳子。和刚才相反,这次的绳子则太短了。”
“住手!”
“哈?”互目眉头紧锁,“那就是说这个机关又不行了?”
橡子脑袋点了一点,坦率真是不错呢。于是步波把罐子递到她的跟前。
“没。既然雨水没落到地上,那凶手就一定用了这个机关。厨太郎的脑袋被砍掉后,有人换掉了绳子。
“芒果苏打水,想喝吗?”
这并不是凶手干的,而是第三者发现了凶手的意图,将断头台的绳子换成了比实际短的东西。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一人。”
步波发觉她不时瞥向自己手上的物品。
青森用舌头润湿嘴唇,直挺挺地望向步波。
“你喜欢图书馆吗?”
“……我要说不对呢?”
小凪不置可否,似是在判断对方是否值得回应。
“门把手上留下的指纹只有厨太郎,一叶,小凪和步波四人。被杀的厨太郎的昏迷过去的一叶自不必说,两岁零四个月的小凪也换不了绳子,剩下的就只有步波了。”
“你常来图书馆吗?”
“有可能戴着手套啊。”
本以为小凪是来捡橡皮筋的,不承想她却用胡桃般的眼眸凝视着这边。
“当警察先生带我们两个去车库查看的时候,正要查看横梁背面,步波就先从里面的把桌子搬来了。可就在那个时候,断头台的墙壁上还竖着梯子,事实上铰链损坏,不能使用。但步波又为什么会知道梯子坏了呢?我只能认为在报警之前,她想把换好的绳子挂在横梁上,所以才尝试了梯子。”
“手指枪好厉害呀。”
步波一时间哑口无言。
远眺着好似大叔脸上的色斑一样的碎云时,小凪靠了过来。橡皮筋落在了步波脚下,她似乎是跨越了室外机和管道,跑来捡橡皮筋的。
“对不起,确实是我做的。”
为了躲避阳光,步波躲进了储水槽的阴影处。“噗”的一声拉开了热带芒果苏打水。
十六日深夜,踏进车库的步波理解了断头台真正的目的。虽说目前小凪一无所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底。为了保护她的人生,只能隐藏断头台真正的目的。步波想到此节,就将断头台的绳子换成了短的。
这个叫小凪的孩子正有节奏地哼着这样的调子,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橡皮筋用手指弹飞,然后立刻跑去捡起来。只需望一眼就能将心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小孩可真是厉害。而那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则弓着背在长椅上玩手机。
“步波会将绳子换掉似乎还另有一个秘密。关于那个稍后再行确认,先将步波所做的事整理一遍吧。
“屋顶,屋顶。”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被互目叫出来的步波知道调查进展不顺,这让她非常着急。要是调查的进度一拖再拖,那么好不容易埋葬的真相怕是要重新复活。即便不能将一切描绘得井井有绪,可一旦知道开门的一瞬会发生什么事,警方就会意识到断头台的真正作用。
她在大厅的自贩机上买了热带芒果苏打水,乘上了电梯,一上到屋顶,周身就吹着不温不火的风。储水槽和室外机呈纵向排列,连接其间的管道在混凝土上满地爬行。因为翻新工程焕然一新的地方便只有三楼。
于是步波采取了下一个对策,即要求我解开谜团。这并非为了揭穿真相,而是为了让各位想出与现场状况和条理一致的情节。
步波阖上书页站了起来,突感一阵眩晕。或许是一直思索着头颅的缘故吧,就似晕车一般颇感不适。
但当时我公布的推理是,一叶在小直引发的事故中丢了性命,步波把我牵扯进来原本就是为了隐藏小凪杀害父亲的行为,叔母死亡的真相并无意义,于是她便舍弃了这个说法,然后把我带到车库,想让我想出更好的推理。”
若从这样的记录中得出结论,那便是头颅可能会短时间内保有意识,虽说是个模棱两可的结论,但既然不能再度进行实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在乎在这桩案子中横插一脚的家伙,我只想知道谁是杀了那两个人的凶手。”
亨利・朗吉耶(Henry Languille)被斩首数秒后被叫到姓名,据说他睁开眼睛,向医生直直看了过去,第二次呼唤也做了回应,但第三次之后便再无反应了。
互目像擦桌子一般将毛巾一通乱抹。
解剖学家塞居雷(Séguret)博士将送至研究室的头颅置于太阳光下曝晒,头颅睁开了眼睛,然后那张面孔分明地显示出活力,主动阖上了双眼。被学生用针扎舌头时,会痛苦地扭曲着脸,将舌头缩进嘴里。
“那我们就回归正题。先回顾一下案件的经过吧。首先是小凪的母亲在医院死于事故,该事故的真相也与本次的案子相似。凶手正是操纵小凪,诱使她逼死了母亲。”
夏洛蒂・科黛在遭到处决后,刽子手助手将她的头颅举向观众,并抽打她的脸颊。此时她的脸上显著地流露出怨愤的表情,很多围观者都目睹了这一幕。
“桑泻瑠璃死的时候,小凪应该没有来医院吧。”
那么头颅是否真的没有意识呢?这也绝难断言。某些记录就只能让人觉得生命活动仍在继续。
“嗯,凶手为了欺骗瑠璃,故意将小凪带到了图书馆。
实验结果大都模棱两可。切断的头颅由于横截面出血导致血压急遽下降,虽说确有人仍能动作,但大都是些和肌肉痉挛难以区别的细微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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