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第4/5页)

这对于陆应钦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妈妈，妈妈，妈妈……”此刻，他仿佛不会说话了，不断抽噎，不断地唤着程端五，每一声都牵动着程端五的心肺，程端五觉得每一寸都扯得疼。一贯伶俐的孩子比之同龄的孩子早熟，他一直坚强得叫程端五心疼。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真的狠心舍弃孩子。可是回想自己疯狂的举动，她竟是悔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程端五失踪，而她的儿子，也随着人间蒸发，陆应钦不是没有怀疑，他不断地派人到处寻找，也查遍所有能查的出境记录。每次都空手而归。什么消息都没有，怎么都找不到。

许久没有说话，一开口竟是哑然得几乎没有声音：“好孩子，别哭，别哭。”

过去，他总是威胁程端五，告诉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管她去天涯海角，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抓到她。

看着程端五虚弱地睁开眼睛，一直沉浸在深刻害怕与悲伤的孩子哇哇便大哭了起来，哭得声嘶力竭。程端五麻痹的心脏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复苏，没顶的歉疚让程端五也跟着哭。她手上没有力气，却还努力把孩子抱入怀里。

可是事实呢？

程端五在撞向陆应钦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还能活出来。可惜造化弄人，在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是哭红了双眼的稚子，和已入耄耋的老头。

事实是，在地球六十亿人口中，他陆应钦纵使本事再大，也找不出那个叫“程端五”的女人来。

不论爱或者不爱，她，再也不想和陆应钦有任何牵扯。

一年来，谁也不在他面前提及程端五。她成了陆应钦的雷区，谁都不敢造次。他自己也不提。他拼命地工作，让自己忙到胃疼，应酬到烂醉如泥，他以为，这样的生活能缓解失去程端五以后，寂寞可怖地反噬。

如果还有下辈子，希望他们都能做个普通的人，在这个人潮汹涌的世界忙忙碌碌，擦身而过。

可是，每每一个人在午夜醒来，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面对程端五留下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幽幽而立的身影，他才发现，原来，程端五早在不知不觉间驻扎在了他心里，任凭他再不愿承认，他已经爱上她。

这样，真的够了。

即便，这爱的感觉，是那样悄无声息。即便，这爱的反应，来得那样迟。可是这感觉，却一日强过一日，他常常产生幻觉，仿佛那人还在这屋子的某一个角落，等着他回来，等着与他剑拔弩张。

足矣，不妨她爱他一场。至少在这样的时候，他没有逃开她，即便知道她想让他死，他还是来救她。

他埋头批阅着文件，关义敲门进来，他笔挺地站在办公桌前，犹豫良久才说：“近海有一具无名尸，您要去看看么？”

那一刻，程端五早已干涸的泪腺突然有了湿润的感觉。

陆应钦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一顿，钢笔嘶地一声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问关义：“这一年多，我到底认了多少次尸了？”

那也许是这么多年来，程端五和陆应钦之间最最平静的状态。没有仇恨，没有争吵，也没有永无休止的折磨。陆应钦努力地护着她，他不想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