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社会变革的风口浪尖 (第5/5页)
受得州任课教师协会的邀请,我和T组的两位实习生杰伍·赛克斯、马特·斯纳普开始进行T组巡回培训,为教师们开设讲习班,足迹遍及得州的大城市和小乡镇。我们讲授的都是T组活动的精华部分,侧重如何与学生进行有效的沟通,以及如何积极地倾听他们的焦虑和困扰。对大多数教师而言,我们的培训带来了相当大的文化冲击。第一堂讲习课时,教师们穿着优雅的职业装前来听课,我们却胡子拉碴,衣着随意,就像令人敬畏的加州嬉皮士。一位教师后来跟我说,当我们步入举办讲习班的酒店大堂时,她对身边朋友说:“天哪,我希望给我们上课的不是那三个家伙。”10分钟后她沮丧地发现,“那三个家伙”正是T组领导者。但教师们聆听着,参与着,在T组活动里受益良多。
持有根深蒂固种族偏见的当地人自然对此感到十分愤怒。一天深夜两点,家里电话突然铃声大作。电话那头是个声音粗哑的男人。他称我为“黑鬼情人”,并威胁我说:“我们知道你家住址,也知道你有四个孩子。如果哪天晚上你家门铃响了,请务必亲自去开门,因为有人会带着双管猎枪在那儿等你,我们可不想伤了孩子。”
两年后,得州任课教师协会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奖励。这份认可让我特别开心,它意味着在保守的得州,教师们开始重视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价值及其对公立教育的促进作用。以前他们几乎都认为人本主义心理学是一种“卿卿我我”的颠覆性的教育理念。
很明显,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立法,将房东对非裔和拉美裔学生的歧视定为非法行为。我和同事鲍勃·赫尔姆里希出席了奥斯汀市议会讨论住房公平提案的会议,并发表了演讲,从大学教育机会均等的角度来支持这一提案。为使我们的论点更有说服力,会议前一周我做了一次实地实验。我让学生们按照学校附近的租房广告前去看房,结果发现,穿着得体、谈吐文雅的非裔或墨西哥裔学生要求看房时,总是被告知房屋已租出,然而一小时后一位白人学生去同一个地方要求看房,立即就被房东领去看房。不同种族学生所受的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只能用房东的偏见来解释,这就是我展示给奥斯汀市议会的证据。当晚,市议会以微弱优势通过了住房公平提案。这是梅森·迪克森分界线<a id="w1" href="#m1"><sup>[1]</sup></a>以南的主要城市中出台的第一个公平房产法令。
虽然全心投身于社区和政治活动,我和薇拉并未成功地变成地道的得州人。我们喜欢奥斯汀,喜欢得州大学,但从未想过在这里度过余生。因此当哈尔进入高三准备申请大学时,我和薇拉意识到该做个明智的决定了。我们一直是一个关系紧密的家庭,可孩子们很快将散居各处。我们能去哪里找个魅力之所,让孩子们长大后还愿意待在父母家附近呢?如果回答得简短一些,答案就是:“得州不行。”
这场席卷全美的社会变革使我们察觉到了大学里存在的问题,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社会问题的一个缩影。得州大学是一所一流学府,对州内居民所收的学费却低得惊人。任何成绩不错的得州高中毕业生几乎不用贷款,就能在奥斯汀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可是我刚到那儿时,学生几乎全是纯种白人。即使是渴望赢取全国冠军的校橄榄球队也只有一个黑人球员。我与班上一些非裔、拉美裔学生交谈后得知,很多少数族裔学生不愿申请得州大学,他们觉得这地方对他们并不友善。他们说得对,非裔和拉美裔学生很难在学校附近租到房子。其实那里空房很多,但大多数房东都拒绝出租给少数族裔学生。
较长的回答就复杂一些。我们的理想是搬到一个有魅力的城市,靠近大海,气候宜人。那一定就是太平洋沿岸地区了。我特别中意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该校虽然才建校10年,已获得斐然的学术建树。哈尔也觉得这所学校不错,于是递交了申请,顺利地被录取了。该校对本科生实施创新的教学模式,整个大学分成八所独立的学院,每个学院都拥有几位来自不同系科的教授,而且每个学院都有一个特定的主题。迈克尔·卡恩几年前调到该校,加盟筹办中的克雷斯吉学院。克雷斯吉的主题是创造一个“课内外学习一体化”社区,学生将在T组里将课堂所学与实践相结合。在卡恩和我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在游行前夜参加了学生集会。现场人满为患,一帮热血青年高喊着:“去死吧,蠢猪!”众人兴奋不已,回应道:“说得好极了!”我和几位同事发表讲话,警告学生不要和游骑兵发生冲突,否则会把和平游行变成一次暴乱。我们劝说学生采取明确而强势的方式进行游行,但不要有公然挑衅之举,否则会置自己的生命于危险境地。我们的讲话赢得零零星星的礼貌掌声,但远不及一声“说得好极了!”来得热烈。离开会场时,我仍不能确定学生们会如何行动。第二天我出发去参加示威的路上,心情沉重不安。好在学生们选择了和平的示威行动,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他们虽然大声呼喊着抗议口号,但没有任何行动让执法者有理由动用警棍或枪。电视台记者们早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现场,显然他们认为非暴力游行没有新闻价值。
1974年,该校首任校长迪恩·麦克亨利聘我为克雷斯吉学院心理学教授兼院长。他说,整个心理学系都在热切期盼我的加盟。除了不想接受行政任命,其他的我都很满意。正当我纠结着是否接受聘任时,麦克亨利又打来电话说:“我必须得告诉你,克雷斯吉学院的几位女教授正提议任命一位女院长。虽然对你个人没什么意见,但她们觉得这是任命首位女院长的好机会,并且已经推举了两位不错的候选人。不过学院大多数教授还是投了你的票。如果你愿意,院长就由你来当。”
肯特州立大学枪击事件之后,无数得州学生决定前往奥斯汀市中心的市议会大厦举行反战示威。得克萨斯州骑警,一帮既强硬又保守的执法者,闻讯后宣布他们会到事发现场武装“维持秩序”。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些游骑兵视学生们的反战示威为不爱国的暴行,并公开表示了敌意。他们宣称很高兴为了保卫和平而让一些人的脑袋开花。在他们看来,大多数学生领袖藐视并决心挑衅游骑兵的权威。事态一触即发,各大电视台都派出一流记者前去报道,他们认为这场暴乱的画面感一定很强。虽然我支持学生的抗议行动,但也担心他们的安全。因此我同其他几位教授自愿出任学生示威游行的组织者和领导者。
这番话倒让我做了决定,我婉拒了学校的聘任。克雷斯吉学院对我的确很有吸引力,但我认为女教授们的提议合情合理,而且我不想让自己在这所大学的职业生涯从一场纷争开始。两周后,麦克亨利再次打来电话,说已经任命了一位女院长,问我是否愿意只以心理学教授的身份加入克雷斯吉学院。我当然乐意,于是接受了聘任。
这些社会变革在某些人眼里是可行的,在另一些人看来是空想主义,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则是危险的无政府主义。1970年,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向肯特州立大学进行反战和平示威的学生开枪,打死了4人,伤了9人,1人致残。许多美国人对此表示愤怒,但更多的人则觉得那些学生活该。在那种政治氛围下,大学里没有人可以保持中立。
去加州还有一个额外的收获。圣克鲁兹拥有一个人气颇旺的海滨木板道,那里居然矗立着一个货真价实的木制过山车,和我家乡里维尔的过山车十分相像。我的人生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
拼图教室
<a id="m1" href="#w1">[1]</a> 美国马里兰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分界线,也是过去蓄奴州的最北界限。——译者注
从1965年至1974年,我在奥斯汀生活了10年。这10年可谓是20世纪最为动荡喧嚣的时期,身处其间自然热血沸腾,尤其是作为一个社会心理学家。越南战争打得正酣,而反战运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全国各地纷纷上演各种静坐、性爱集会和抗议活动。示威人群叫喊着“要做爱,不要作战”,许多人甚至当场把宣言付诸行动。“人权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等词语频繁出现在新闻报道中,强化了人们的意识。“意识”这个词语用得恰如其分。人们不仅意识到那些显而易见的偏见与歧视,也意识到那些常常漠视的不太明显的不公平待遇。当我和戈登·奥尔波特在哈佛教授俱乐部共进午餐,畅谈反犹太主义和种族歧视时,我们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应该对女教授必须从后门进入俱乐部这一无理规定表示愤慨。
<a id="m2" href="#w2">[2]</a> 1951年,来自堪萨斯州的布朗夫妇向联邦地方法院起诉,认为实施种族隔离措施的学校为黑人学生提供的待遇不平等,最高法院判定种族隔离的学校并未提供黑人学生公平教育,因此公立学校应该取消种族隔离。——译者注
拼图教室效果显著,不同种族学生之间表现出更多的友爱,少数族裔学生自尊心增强,考试成绩也有提高。这一研究表明,偏见可以消除,不同种族的孩子可以学会相互喜欢。小时候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犹太人被人歧视,如何才能让他们喜欢我……今天,我终于用科学的方法,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a id="m3" href="#w3">[3]</a> T代表training,是“敏感性训练”(sensitivity training)的简写。——译者注
种族偏见可以消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