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4/5页)
吉卜林的故事很乐观,但有时候这是在黑暗的海域上乐观。如果有什么故事悲伤却不让人难受,那么我读书的时候会毫不掩饰地哭泣,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然而我自己的故事却让我悲伤,让我难受,就在阿克拉这片天空之下。
我感觉不像我自己了,或者说,我的自我。“我不是我自己了。”我们会这样说,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呢?直到我开始写下这一切之前,我都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也许现在我觉得自己懂了,其实我的理解都是错误的,但是至少我知道了一些东西,一些原本对我是一片长久的迷雾的东西。没有亮光能够穿透的迷雾。其中有高山,有深渊,有险阻,但是这片迷雾绝口不提,迷雾只会不停诉说自己。它天生便不在意任何形式的清晰。但是,迷雾偶尔会散开,在微光中,我似乎能看到一些人,我的父母、曼、我的孩子们,或坐或站,诉说着、可以说是控诉着他们的人生。持续不停。但是我现在过得也不好,因为悲伤,强烈而伤痛的悲伤在我心中蔓延,就像低洼的草地上囤积的雨水,无处可去。伤痛。我想问问上帝,或者某位好心的天使,为什么曼·柯万会有这样的命运,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女人,为什么只有她被赋予了这样的命运,明明她原本天资聪颖,前途光明。她年轻时是戈尔韦最璀璨夺目的女人之一,她仿佛能够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所以为什么如此惨淡的命运会落到她身上?这无法理解,除非上帝或者他手下的天使知道原因,当然了他闭口不言,他的天使也保持缄默。
毛线球的结打得死死的,无法解开,结越拉越紧。如今我看得更清楚了,但是这种启迪并不会带来幸福。它带来的是一种冰冷的确定性,我甚至会联想起战士的勇气,当像炮弹或者军队这种巨大的灾难降临到他身上,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而是意外的镇定,准备好了要英勇就义,视死如归。
因为,令我痛苦的是,她怀孕的时候,通常并不友好的斯莱戈郊区似乎也在帮她,诺克纳瑞尔山<a id="jz_2_1" href="#jzyy_1_2"><sup>[2]</sup></a>上的雪被白色的石楠花取而代之,整个夏天,太阳在大地上洒下金色的光芒,斯莱戈每个孩子的脸都在海边晒得通红,她自己怪异的心中也映照出这怪异的天气,那段时间杜松子酒不再是她的神秘伙伴,不论如何,她再一次,或者甚至是第一次,将我看作她的丈夫和朋友,然而,这些努力,或者说这种灵魂想要恢复、想要从头开始的表现,就像孩子们会无知地再次创造出常见的古老游戏那样,面对的只有悲剧那不幸的手和冷酷的嘴脸。
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没有喝酒的人不可能写下这些话,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写下来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雨打在屋顶上,像在跳舞,穿着两百双带有钉子的靴子跳舞。科林,我们为他穿上婴儿服,将他埋在了斯莱戈墓园我父亲的那块墓地里。大地都开始变得不好铲了。掘墓人也预感等到寒冬腊月,若是有更多人死去,艰苦的工作在等着他。日子一天天变短。在我们遭遇的不幸面前,看起来人的一生中面临的残酷将多于喜悦,善良与安慰定量分配,而这两者的领取证却不是人人都能拿到。教堂钟声在下城响起,带着如梦如幻、压倒一切的意义。母亲站在那里,身边却没有孩子。父亲站在那里,身边却没有儿子。
麦琪和厄休拉也悲伤极了,我总是会给她们读睡前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在她们的小房间里,现在我更加勤奋地想要抓住那些寻常的东西。按照我的经验,寻常的东西是最难抓住的。《蒂吉-温克尔太太的故事》<a id="jz_3_1" href="#jzyy_1_3"><sup>[3]</sup></a>,莎莉正在找她的黄色长手套。露西走到城镇上方很高的地方,她甚至能把鹅卵石扔到烟囱里。顶针在瀑布下面,知更鸟的红色马甲在洗衣篮里。
但是科林死后不久,麦琪就将我驱逐出她的床。当你失去了这些小小的特权,你才会视它们若珍宝。所以现在我只能拿着书去找厄休拉。
让你痛哭的正是失去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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