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4/5页)
我问她这男人是谁,她说他叫作帕特里克·帕乌,她给我说了是哪几个字,她又说他是奥乌的奥罗伍的孙子,她也说了那几个字,我问她这是不是葡萄牙名字,她说不是,这是尼日利亚的名字。我的心在胸膛中惊慌失措。世界上所有像凯彻姆一家、雷诺兹一家一样的人,这些幽灵又盘旋到我的脑海中。我在英格兰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白人女人和黑人男人,虽然埃曼纽尔·海斯特曾有过五个黑人妻子。然后我突然想起曼,想起很多年前她对尼日利亚那个汤姆的喜爱。但是我想朝她大喊——“你永远也不能带着这样一个男人回家,你想想孩子们,你以后的孩子们?”但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没有喊出来。
“我爱他,爸爸。”她说着,用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我。她的头埋得很低,等待着即将落下的斧头,毫无疑问。她没有叫我来,但是我来了,现在她将得到她的惩罚。
好像是天使从耶稣的墓上推开石头。我一直独自和这块巨石在一起,这块阻挡了许多人类历史进程的巨石,代表着统治者和奴役的重负。然后天使把它推走了。我承认,直到最后一秒,我都是个该死的白人。但是,突然之间,自由,真正的该死的自由。
“我想着这是个好消息,”我说,没想到我的嘴里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最好的消息了,厄休拉,最好的消息。”
我因为某种喜悦有些头昏眼花。
“爸爸,”她说着,边抬起头来,我从没见过她如此开心,她原本就是个乐观的孩子,“我没写信告诉你,因为我很害怕。”
“好吧,不要害怕,”我说,“不需要害怕。”
她眼中的恐惧的迷雾烟消云散,她将脸埋在手里,安静地擦拭眼泪。难道我从未对她温柔地说过话吗?恐怕也许没有,恐怕没有。她从我们这里得到过应得的温柔吗?她又凭什么觉得我现在会对她温柔以待呢?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看到了这一点,仿佛有人向我恶毒的内心投去一道光。我看到了这一点,我别无他法,只能走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要记得醉酒实在是一桩难事,因为这时候人是游离的,这是一场抹杀万物的混乱。也许从外面看起来……但是要假装自己置身事外,这会有多糟糕。我就在这场战斗之中,每天早晨都知道自己会出现在报道之中,或优雅或耻辱。优雅,因为有时候,和爱尔兰的夏日一样稀有,会有巨大的人性之善降落在我们身上,曼和杰克,会有那么片刻,我们身穿同样的制服,并肩抵抗相同的力量。那时曼会突然快速地说一些出乎意料的、亲昵的话语,其实就是些甜蜜的废话,可能是因为杜松子酒,但是这对我来说弥足珍贵。因为为了在相对清醒的白日里也能继续前行,你总得存些积蓄。
但是野蛮啊,野蛮的齿轮。机器上发出微妙的金属脆响,当齿条开始转动,绳索缠紧身体。口齿不清的醉汉那骇人的口才。因为担心无法一击致命,如刀剑般锋利的辱骂变成了棍棒。言语化成的风暴、碎片、石块、尖刀、子弹、炸弹,侵袭着我们的大脑。汹涌的恨意带来的后果,筋疲力尽,我们也许会躺在客厅里,不是在椅子里,她可能瘫倒在墙边,而我平躺在地板上。仿佛坠落的炸弹击中这房子,毁灭了一切,却没有爆炸。所以躺在那里的什么东西还有一颗秘密的心脏在跳动,嘀嗒、嘀嗒,谁能知道这些引信那狡诈的本性呢?它们的编号和解决方案?——我不知道。悲伤无以言表,羞耻,最糟糕的是羞耻。夜复一夜,把我们自己变成完完全全不同的、复仇的恶魔,某种失败的科学怪人的产物——可怜,因为是如此悲惨、如此低劣、如此飘忽不定,她曾经拥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如今却消失得一干二净。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点也不,只不过于我,我不得不想,刚开始就没有那么多美好。邓塞维里克路上两个疯狂的魔鬼。麦琪已经成年了,在专业舞台上大展身手,躺在床上却担惊受怕,好像碰到甩动的电缆而触电的孩子。可怜的邻居们时常会砰砰地敲墙。曼的身子日渐消瘦。我的身体却健康得可笑,脸色红润,雄壮圆润。曾经的岁月在其中丝毫不剩,徒留灰烬,徒留近三十年前遗失场景的碎片,以英雄的姿态,踏上这条黑暗的旅程。
“你这个废物,你这个没用的、爱发牢骚的、不讲信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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