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3/5页)
达洛维太太压下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只让鼻孔微微张了张。
“我完全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安布罗斯讲。“如果有谁自欺欺人到认为一张选票能给他或她带来好处的话,就给他一张嘛。他马上就会受教了。”
“你知道吗,”她说道,“我困极了。都怪海上的空气。我想我该撤了。”
“真是无法想象,”她说。“别告诉我你是个妇女参政主义者?”她转向里德利问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她认作是佩珀先生的。那声音在讨论中尖锐刺耳,渐渐逼近会客大厅,引起了一阵警觉。
她丈夫那番隆重的断言令克拉丽莎也变得严肃起来。
“晚安-晚安!”她说道。“噢,我认识路——希望能睡个好觉!晚安!”
“噢,我完全同意你的话,”达洛维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去谴责这种愚不可及的无用功了。至于这整个僵局嘛,好吧!英国的女人要能有投票权,要么等我死了!这就是我要说的。”
她的哈欠一定只是装装样子的。她没有任自己的嘴巴垂下,把所有的衣服像穿在一根线上似的从身上褪下来扔成一团,也没有在铺位上肆意地伸展四肢;她只是换下裙子,披上一件装饰着无数褶边的晨衣,双脚裹进一张小毯子里。她坐下来,膝头放着一册信纸。这件窄小紧凑的船舱早赫然已经成了一位高贵女士的更衣间。里面有装着液体的瓶瓶罐罐;有托盘、盒子、刷子、别针。显然,每一样用具都恰到好处地组成了她身上的每一分。那股曾令蕾切尔迷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一切既已妥当,达洛维太太写起了字。她手中的笔成了用来爱抚纸张的一件东西,她本可能一边抚摸轻搔着一只小猫,一边写字的:
“她们活该。”威洛比唐突地说了句。
想像一下我们,亲爱的,在一艘你能想象中最奇怪的大船里,漂浮在海面上。奇怪的不是这艘船,而是船上面的人。在旅途中碰到各种奇怪的人这不奇怪。我得说我发现这有趣极了。航线上有位经理——叫温雷丝——一个不错的英国人,大个子,话不多——你知道的那种。至于其他人嘛——他们就像是从一本古老的《潘趣》杂志里跑出来的。他们就像六十年代玩槌球戏的人。他们在这艘船里关了多久我不清楚——我猜连着好多年了吧——但给人感觉就好像登上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而他们从未上过岸,或者在这辈子里做过些寻常事。这就是我对文人的惯常看法——他们是最难相处的那类人。最糟糕的还在于,这些人——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还有外甥女——让人会感觉到,如果他们不是被牛津剑桥这种地方给吃掉而变成了怪人的话,他们本可能就和普通人一样。那男的确实不错(要是他能剪剪指甲的话),那女人脸蛋十分漂亮,不过,当然啦,她像是穿了个装土豆的麻袋,发型就跟伦敦自由百货里的售货女一样。他们聊起艺术,也觉得我们是傻子,居然在晚上还要盛装打扮。可是,我就是情不自禁;要是我不换好衣服就去用晚餐,我情愿死了——你难道不是吗?这比汤汤水水重要多了。(真是奇怪,这些事情确实要比人们想的重要得多,要让我贴身穿着法兰绒,还不如砍了我的头。)还有个害羞的好姑娘——可怜的东西——我希望能有人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把她带出来。她的眼睛和头发漂亮极了,不过,当然啦,她也会变得很可笑。我们应该开办一个为年轻人拓宽思路的社团——这可要比传教有用多啦,海斯特!噢,我还忘记了,这儿有个可怕的小东西名叫佩珀。他人如其名。他说不出得卑微无用,脾气特别古怪,可怜的人啊。就像是与一条坏脾气的猎狐梗同座共进晚餐。只不过要真是条狗,主人还能替他梳梳毛,扑扑粉。有时也真是遗憾,一个人不能像狗一样对待人啊!最大的慰藉就在于我们远离了报纸,这样理查德这次就能度过一个真正的假期啦。西班牙不算度假……
“哼——那说得夸张了,”理查德说。“不,我同情她们,我承认。坐在这些台阶上的感觉一定糟透了。”
“你这个胆小鬼!”理查德说。整个房间几乎都被他强壮的身形填满了。
“随后她揪住他的外套,差点没把他的眼睛给抠出来——”达洛维太太插嘴道。
“我在晚饭时尽了自己的职责!”克拉丽莎喊道。
“她坐在屋外。那看上去真尴尬,”达洛维说,“最后我鼓起勇气对她讲,‘这位好太太,你待的地方正好挡道了。你妨碍了我,而且正在对自己做无益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你居然让自己去学希腊字母表。”
“噢,有些人会的!”克拉丽莎大叫道,“我丈夫每天下午去开最后一个会时都得从一位怒气冲冲的女士身旁走过,我猜她也不说别的。”
“噢亲爱的!安布罗斯是什么人?”
“是吗?”佩珀先生问。
“据我所知,他以前是个剑桥大学的老师;家住伦敦,编写古典文学的。”
“做父亲的就是这样!我丈夫也是。随后他们就谈起了性别平等来!”
“你以前见过这样一群怪人吗?那个女人居然问我她丈夫看上去像不像一位绅士!”
海伦听了大笑。达洛维太太看着里德利,高声道:
“在晚餐中让对话不要中断自然是很不容易的,”理查德说。“为什么那个阶级的女人会比男人还要古怪得多呢?”
“做母亲的总爱夸大其词,”里德利说,“一个有教养的孩子不用担太多责任。我和自己的孩子环游了整个欧洲。你只要把他们裹得暖暖的,再往行李架上一放。”
“他们长得也不是太难看,他们就是——相当地——古怪!”
“比起当保姆,我倒宁愿当个厨子,”海伦说道,“没有什么能让我起念头去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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