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鬼故事的鬼故事 (第5/5页)
“西蒙!没有鬼。我不在这里!”
谈话就这样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陈词滥调,皆可预见,尽是你一听就讨厌的那套说辞。我没被安慰到,只觉得失望、沮丧。
“没关系的,威廉,别担心。我不会摆两个人的餐具,我会摆一个人的餐桌。看到了吗?我没把汤碗搁在膝盖上。”
“好。”希拉女士拿着围巾说道,“我能清楚地看到你的伴侣。”(她正看着一张我俩的合影)“你的伴侣在笑。你们俩在一起时常常欢笑,对吗?”
我不会忘记你。我不想忘了你。你不是挡住我余生的一道带刺的高栅栏,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有余生要过,那是我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我很乐意用我的余生去换你的,但没法换。尊重你,就是活下去。爱你,就是活下去。
你死后不久,我去拜访了一位灵媒。希拉女士。她让我带一件你的私人物品去,我就带了你最喜欢的羊绒围巾,有蛀洞的那条。
碗里有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好几个星期以来——我都不想去数究竟是几个——这是我第一次吃上热饭。
我怎能做到不再和你聊天?我怎能不再期待一天结束时看到你?我们共度的生活里有太多内容,实实在在的,摸得着看得到,培根、土豆、咖啡和牙膏都算,但也成了一种模式。我们有我们的波动,我们的色彩,我们的质感。我们共同开创了共有的生活,每天都在为之努力。而现在,我不得不独自努力。我有的只是回忆。过去。现在,努力不再有进展。
你答应过我的,如果可以,你会给我一个征兆,所以我每天都惦记着你的承诺,寻找征兆,却忘了我答应过你的事,你注视着我,眼里的光渐渐暗淡,像拂晓时的星星渐渐隐没。
那是因为,我需要的是你。我盯着一袋土豆,一包熏肉。荒谬。回家。
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不是半死不活的活,没有鬼魂缠身,也不会活在阴影里。
对于逝者,时间停止。对于生者,时间变慢。现在,我就像在慢动作镜头里。我需要双倍的时间来刷牙,需要半个上午来煮咖啡、洗杯子。出去买东西时,我会不记得自己要买什么。
现在,我大声说出这些——好像你就在这里,和我一起,在厨房里,和以前一样。音乐——我要去放点音乐,你想听什么?
每一秒,都有垂死人信誓旦旦,说自己将从死荫之地回返尘世。每一时,都有生者殷殷期盼此情此景发生,侥幸自己又熬过了一小时。
我刚想找些瑞奇·李·琼斯的歌,收音机就亮了起来。那是我重装的电子管音箱。我知道电路可能有问题,但我还没打开音箱。它开始工作了。嗡嗡响。现在几点了?午夜已过。都这么久了,我一直在跟你说话吗?
永远无法返乡的海上幽灵船,在乔治·巴林顿Voyage to Botany Bay(1795年)中第一次出现。
每个夜里,我都想变成希斯克利夫,听凯西在窗上敲打。我想变成哈姆雷特,在风声凄厉的城垛上。我想让“飞行荷兰人号”靠岸。我想要的,和每个失去亲爱之人的人一样:逝者重返,死后显灵。
我感觉我们两人在同一个身体里。
我正坐在花园的桌边看夜景。打出这段文字时,我好希望键盘能开始自动打字,像一块带Wi-Fi的显灵板。
关于热力学的那些有用的定律,有一点值得一说:爱被排除在算法之外。你不能把能量传送给我——因为我是温暖的,而你是冰冷的——但电子管被点亮了,我的双手像一团火焰,摊放在它们前面。
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候,你向我保证过,只要能办到,你会给我一个征兆,让我知道有个我爱的人仍在某个地方。能让我认出那个人是你。
我无法解释这件事。我念着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融入收音机里的航运预报播报音,好像你是某个遥远的地点,有自己的气候。一个想象中的岛屿。一个给我的坐标。
没有鬼的故事算什么鬼故事?
后来,我躺下了,望着窗外宛如灯塔的一盏街灯,我感觉我的眼睛在睡梦中闭上了。搭在我的额头上的,是你的手吗?不可能,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