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葵 (第3/5页)
“和打猎比起来,我更喜欢玩枪。”黑鬼说,“杀生可不怎么好。消灭野生动物保护区多少是一种耻辱。不过如果我有时间和钱的话,我倒是要收藏枪。”每一级台阶他都等着老达德利上来。他在解释枪和枪的构成。他穿着灰色的短袜,上面有一块黑色的斑点。他们走完了楼梯。黑鬼挽着他的胳膊走过走廊。他的一只胳膊仿佛是扣在了黑鬼的胳膊里。
他们赶上了那辆车。他们回到了那栋大楼,回到了公寓。公寓太局促了。找不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厨房对着浴室,浴室对着一切,你一转身就回到原处了。在老家,有楼上,有地下室,有河流,有弗雷泽店前的商业区……他该死的喉咙。
他们径直走到老达德利家门口。黑鬼问:“你是住这里吧?”
“快点吧,”她说,“车来了;我们还赶得上。”他们刚才赶上了所有的车。
老达德利看着门,摇了摇头。他还是没有看黑鬼。上楼的一路,他都没有看黑鬼一眼。“好吧,”黑鬼说,“这是个很棒的地方——一旦你习惯了。”他拍了拍老达德利的背,走进自己的公寓。老达德利走进他的。喉咙的疼痛现在弥漫到整个脸部了,从眼睛渗透出来。
“家?”他重复道。脚下的汽车有节奏地运行着。
他拖着脚走到窗边的椅子,跌坐了下去。他的喉咙要爆裂了。因为那个黑鬼——那个该死的拍他背叫他“老家伙”的黑鬼,他的喉咙要爆裂了。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他来自一个好地方。一个好地方。在那地方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眼窝里的眼球感觉很奇怪。它们在肿大,瞬间就肿得连眼窝都装不住了。他困在一个黑鬼能叫你“老家伙”的地方。他不要被困住。他不要。他转了转靠在椅背上的脑袋,好伸展一下肿胀的脖子。
“快点吧,”她说,“到家后你就会好了。”
一个男人在看着他。小巷对面的窗子里有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个男人在看他哭。那本是天竺葵的地方,现在是一个穿汗衫的男人,正在看他哭,等着看老达德利的喉咙爆裂。老达德利也望着那个男人。那里应该是那株天竺葵。那是天竺葵的位置,那个男人不该在那里。“天竺葵在哪里?”他从紧绷的喉咙里发出叫喊。
透过木板的裂缝,他能看见街上的汽车游来游去。“无所谓,”他低声说,“无所谓我想不想。”
“你哭什么?”那个男人问,“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那样。”
他们又上了一辆高架火车。女儿叫它“电车”。他们要爬上一个很高的站台去坐车。老达德利向栏杆下面望去,他能看见脚下涌过的阵阵人潮和车流。他感到眩晕。他一只手搭住栏杆,滑到了站台的木地板上。女儿尖叫着从边上拉起他。“你不要命了,想掉下去?”她咆哮道。
“天竺葵在哪里?”老达德利战栗了,“在那里的应该是它。而不是你。”
有一次她带他去购物,可他动作很慢。他们走进“地铁”——地下的铁路,那好像一个大山洞。人流从火车里沸腾而出,爬上台阶,走上街道。他们摇晃地走过街道,走下台阶,走进火车——黑的、白的、黄的全混杂在一起,像汤里的蔬菜。一切都在沸腾。火车从隧道里呼啸而来,驶上管道,骤然停下。下车的推搡上车的,一声噪音响起,火车又猛地开动了。老达德利和女儿换了三辆车才到达目的地。他不知道人们究竟为什么要出门。他感觉到胸口在往下坠。她拽着他的袖子,拉着他穿过人群。
“这是我的窗子,”那个男人说,“我有权坐在这里,只要我想。”
nah,美国俚语,同no,“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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