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皮机 (第2/5页)
“一个活动结束了。”盲人说。孩子把传单从麻布袋里掏出来,递给他用绳子绑着的两捆传单。“你和以诺·埃莫瑞去那边,”他对孩子说,“我和这男孩留在这儿。”
“你也不会认识谁的。这是一个很难交到朋友的地方。我来这儿两个月了,谁都不认识,好像他们就只想着把你撞倒。我猜你有大把的钱,”他说,“我没什么钱。有的话,我就会知道拿它做啥哩。”那男人和女孩在街角停下,转身向街道的左侧走去。“我们跟上了,”他说,“我敢说我们会在唱诗会上遇到她和她爸爸,就算没跟上的话。”
“不许他碰传单,”她说,“他一心想着要撕碎它们。”
“没有。”海茨说。
“照我说的去做。”盲人说。
“哎呀,我想我们总能追上他们的,”以诺说,“可是那女孩很丑啊,是不是?你看看她脚上的鞋。好像是男人的鞋。你这儿的熟人多吗?”
她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接着她对以诺·埃莫瑞说:“你要来的话就来吧。”以诺从狮子上跳下来,跟她走到楼的那一边。
海茨走到小路上。那盲人和女孩在前一个街区的街角处。
盲人摸索向前。海茨躲闪到一侧,盲人却已站到台阶上他的身边,他的手紧紧钳住他的胳膊。他的身体前倾,正对着海茨的膝盖,他快速地低语道:“你跟我到这儿是因为你有罪,但你可以成为主的证明。悔改吧!去楼梯口,摒弃你的罪,把这些传单发给大家。”他把一沓手册塞进海茨的手里。
“你的下巴动了哟,”他望着海茨的侧脸,评论道,“你也是会笑的。如果你不是有钱人,我也不吃惊。”
海茨想抽出胳膊,反而将盲人拉近了。“听着,”他说,“我和你一样洁净。”
他立刻又说道:“我把那女人吓死了,就是这么回事。我研究来,研究去。我甚至还祷告。我说:‘耶稣,指引我,让我不用杀掉这女人进监狱就能离开。’他遂了我的愿。有一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我光着屁股走进她的房间,把她的被子从身上拉开,让她心脏病发作啦。我回到爸爸身边,我们再没见过她了。”
“淫乱。”盲人说。
“唉,根本没解脱,”以诺说,“耶稣呀,根本没解脱。四个星期后我从那儿跑了,可她又把我找回去,带我去了她家。最后反正我是跑掉了。”他停了片刻,“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跑的吗?”
“那只是一个词而已,”海茨说,“如果我有罪,在我犯下罪之前我就有罪了。我没有什么变化。”他想掰开抓住他胳膊的手指,盲人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我不相信原罪,”海茨说,“把你的手拿开。”
海茨似乎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他仍然盯着走在前一个街区的盲人。
“你相信,”盲人说,“你被标记了。”
“你看吧,”以诺说着,跳起来追上海茨,“他们就想着把你撞倒。这么不友好的地方我真是头一次来。和那女人一起时也没有过。我在她家待了两个月,和她一起,”他接着说,“秋天到了,她把我送到罗德米尔圣经男校,我想我算是解脱啦。这女人很难相处——她并不老,我猜她有四十岁吧——不过她太丑啦。她戴着褐色眼镜,头发稀疏,就像火腿汁浇在头皮上。我以为去那所学校会是某种解脱。有一次我从她那儿跑哩,她把我找回来,我发现她有我的黑材料,如果我不和她待在一起,她可以把我送进监狱,所以啊能去那学校我真高兴。你去过学校吗?”
“我没有被标记,”海茨说,“我是自由的。”
小矮个急忙停住,不怀好意地抬了抬胳膊,脸上现出恶狗般的表情。“你谁啊,说啥呢?”他怒吼道。
“你被标记为自由的,”盲人说,“耶稣爱你,你无法逃开他的标记。去楼梯口……”
“好吧,”以诺说,“我还是陪你再走一会儿吧。”他看了看前面的那两个人,说,“这大晚上的,我才不想和那些乡巴佬搅和在一起哩,特别是信耶稣的。我真是受够啦。把我从爸爸那儿买走的那女人就知道祷告。爸爸和我,我们跟着我们工作的锯木厂搬来搬去,一年夏天,它搭建在布恩维尔外面,这女人就来了。”他抓住海茨的外套,“托金汉姆就一点不好,街上的人太多了,”他倾诉秘密般地说,“好像他们要把你撞倒才罢休——哦,她来了,我觉得她相中我了。我十二岁,我会唱些赞美诗,跟一个黑鬼学的。她来了,相中我了,把我从爸爸那儿买走,把我带到布恩维尔,和她住在一起。她住在砖瓦房里,可整天都是耶稣。”他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着海茨,观察他的脸。突然他撞到了一个小矮个,褪了色的连身工装服几乎把整个人给罩住了。“你干吗不看路?”以诺低吼道。
海茨挣脱开,跳了起来。“我要把传单拿到那边,扔到树林里,”他说,“你就瞧着吧!你看个够啊。”
“我不喜欢药房,”海茨说,“再见。”
“我看到的比你多!”盲人咆哮道,“你有眼睛却看不见,有耳朵却听不见,不过耶稣会让你看见的!”
“小事一桩,”以诺说,“我们要不要去沃尔格林药房,买一瓶汽水?夜总会没这么早开门。”
“你要是能看见的话就好好看看!”海茨说着,开始跑上台阶。人们已经走出礼堂的门口,有些人就站在台阶的中央。他的胳膊肘如同尖利的翅膀,一路推开那些人,一直走到最上面,新拥出来的一群人又把他几乎推回到原处。他又奋力穿过他们,有人叫道:“给这个白痴让路!”人们给他让出一条道。他冲到最上面,挤到一侧,站在那里,怒目而视,气喘吁吁。
“我感激不尽。”海茨说。
“我从没跟着他,”他大声说,“我才不会跟着那样一个傻瞎子。我的耶稣。”他背靠着大楼站着,抱着一沓用绳子捆着的传单。一个胖男人在他身边停下,点燃了一支雪茄,海茨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往下面看,”他说,“看见那儿的瞎子了吗,他正在发传单。耶稣。你应该看看他,他让那个丑孩子穿着女人的衣服,也在发传单。我的耶稣。”
“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以诺说,“这是我自己的家呀。我会帮你照看他。喂,等等!”他朝海茨嚷道,“等等我!”他挤出人群,跟上了海茨,“我觉得刚才我救了你。”他说。
“总有疯子嘛。”胖男人说着,向前走去。
“你来这儿多久了?”警察问。
“我的耶稣。”海茨说。他探身靠近一个黄头发的老妇人,她的衣领上镶有红色的木珠。“你最好去另一边,夫人,”他说,“下面有一个傻瓜在发传单。”老妇人身后的人群推着她向前,她却用两只明亮的跳蚤般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穿过人群向她走去,但她已经走远了,他又挤回到刚才靠墙站立的地方。“亲爱的耶稣基督被钉上了十字架。”他说,感觉到胸口有什么在涌动。人流快速移动。像是一圈缠绕的大线团,一条条丝线消失在一条条黑暗的街道里,最终一个人也没有了,他独自站在礼堂的门廊上。台阶上、人行道上、大街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传单。盲人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弯腰去摸散落在身边的皱巴巴的手册。以诺·埃莫瑞跑到了另一边,站在狮子的头顶,保持着平衡,孩子正在捡那些不算太皱、勉强能用的手册,把它们放回到麻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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