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月光寻路 (第5/5页)
看完片子,我沿着一条叫“大地尽头”的海滨小道漫步,沉浸在遥远的思绪中。晚霞中几只南飞的太平洋候鸟在水面掠过,天色渐暗,它们还在赶路——这些迟到的鸟儿。我想起一首诗叫《时间去哪儿了》,开头的几句好像是这样的:
深夜,空荡的罗马属于野猫,它们追捕猎物、发情叫喊、玩耍或者厮杀,眼睛像夜空的星星闪烁。我们——尊龙、坂本龙一、邬君梅、我和另外几个演员——在野猫的地盘上漫无目的地游逛。
穿过清晨的天空,所有的鸟儿都飞走了他们怎么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缅怀于二〇一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谁知道时间去哪儿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里却含着微笑,傍晚空旷的故宫,石板上咚咚的脚步声悠悠地回荡,夕阳躲到太和殿后,天渐渐暗下来……
悲伤荒凉的海岸,你薄情的朋友要永别了啊,不是薄情,是他们离开的时候到了谁知道时间去哪儿了?
突然间,无数个片段出现在我的脑海,好像就是昨天,贝托鲁奇那对笑眯眯的眼睛还看着我。第一次见面是在洛杉矶的马尔蒙庄园酒店,那时他正在跟中国文化热恋,我们喝咖啡,他跟我提到他喜欢鲁迅,还跟我引用老子、庄子的语录。我觉得好惭愧,他提到的作品我并未读过。他是一个博学的人,一个诗人。回想起来,《末代皇帝》的制作像是一场八个月的婚礼,庞大热闹而混乱,而我做了八个月的新娘,每天等待着贝托鲁奇将盖头掀开,又一次爱上我。他爱我们三个——尊龙、邬君梅和我,这里面没有性的成分,或者超出性的成分,然而给我的感觉是浪漫的。拍溥仪、婉容和文绣在床上做爱的时候,他说:“我好想钻进来跟你们一起。”然而,他的语气神态毫无半点猥琐。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好想,就跟一个小孩很想要一盏阿拉丁神灯一样。有几次,布置灯光、加轨道等等花了好长时间,我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他笑眯眯地跟我说:“我在向你示爱,这是一个很大的举动。”他望着你的眼光让你把你最好、最美的一切给他。他在喊停时的那一声“Bellissima(小美人)!”总是给我莫大的幸福感,因为我知道他有高贵的审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