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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了家的人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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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条S形的河。剧本中文秀被糟践后想洗澡,老金一次又一次骑马到这里为她汲水。选景的时候,我们看到不少其他的河,有离大本营更近一些的,也有离别的场景更近一些的。汲水在剧本里是过场戏,我就暗自想妥协了。写剧本的时候我没想过那条河长什么样,能为影片带来什么更深的寓意,直到看见那条充满韵律的S形的河。黑夜里,它像上苍撒下的一条丝带——那种几乎是黑色的深蓝色——闪着幽暗的亮光。在经历了一场残酷的破坏后看到这样深厚的美,令人悸动。我意识到,这条河为人类洗涤灵魂的污秽。

时隔二十多年,我依然清晰记得电影里那片山坡,和半山腰的那座补了又补的帐篷,完美的线条,凄凉而壮观,把女演员孤零零放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很动人。为了找到理想的地平线和山坡,我和 Pan坐着吉普车,漫山遍野地转了好几天。他拿着取景器让我看,一条坡度在最大全景的感觉、全景的感觉、中景的感觉。那是我第一次学到,此山坡和彼山坡看着似乎差不多,但一座回荡着诗情画意,另一座却淡然无感。

小说和剧本的形式有些浪漫现实主义,但因为那山坡与河流特定的剪影,这里来来回回发生的事情,成了一个寓言,文秀和老金也成了寓言里的人物,变得普世而永恒。这是一个更加令我兴奋的叙事方式,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是Pan一直在往这个方向推我。一个好的老师是一个能把你引向你自己的人。

红原县的县城只有一条街,一条通北京的长途电话线,我们住的招待所没有热水和洗澡的设备,只有楼道尽头的男女蹲坑。最要命的是这里没有银行,制片陈惠中每天得背着一双肩包的钱工作,晚上枕着这包钱睡觉。但在我眼里,这一切都无比值得——在这片地老天荒的草原,一部崭新的电影在我心里诞生了。我感到绝处逢生,悟到原来失去原定男主角、失去内蒙古景地,都是上苍对我的眷顾,为我杜绝错误的道路,逼我走上正确的道路。

电影开机那天,我没有告诉组里的人四天后将是我三十六岁生日。我很早醒了,或许是根本没睡,走廊尽头的厕所灯坏了,我点了一根蜡烛,戴着耳机蹲在那里,听电影《火的战车》的主题曲,激励自己。其实我在那儿的每天早晨都这样,恨不得把全天的厕所都一次上完,到草原上我们就只能跟牛羊一样随地大小便了。制片组一早就在招待所门口放了一张“祭台”,上面摆着鸡鸭鱼肉。灰蒙蒙的天下着小雪,出门的工作人员严肃而自然地依次上前进香。我从来不信烧香拜神,但这回也迷信起来。我不想在人前产生滑稽的表演感,就趁大家吃早餐的时候去独自完成了“祭神仪式”。后来听说摄影师吕乐也在大家都没起床时就把仪式做了,大概也是怕窘。

“这样一个从容、自信的男人,完全迷失在与他共同生活的女孩身上……不管她已经变成了什么,他仍然坚持保护和捍卫着她。演员洛桑群培扮演的老金,在看似深藏不露的外表下,展示了错综复杂的痛苦、爱和挫败。这是一场无比感人而微妙的演出。”

那天收工后我到县城的电话站去给北京的朋友打电话,请他告诉丈夫我一切顺利。朋友说,彼得想请一个礼拜假飞过去给我个惊喜。我吓坏了,他从旧金山要转两趟飞机才能到成都,然后要在泥泞的山路上坐整整一天的长途汽车才能到红原县,路上就要好几天,等他到了我生日早过去了。我马上回招待所给丈夫写了一封信,再到制片组去借了传真机,然后捧着回到电话站去发信。管电话的人已经喝醉了,骂骂咧咧地让我接上传真机,摇通我经纪人北京的传真号。从那以后,我偶尔有空就捧着传真机去电话站,给丈夫发毫无隐私的信;他也写传真发给我在北京的朋友,在约好的时间再转给我。

影片上映后洛桑得到无数好评,都称赞他惊人而细腻的表演。 Reel Views 权威评论家对洛桑的表演这样写:

记得我在空旷的荒草原上看见一座摇摇欲坠的小礼堂,自然正在慢慢地吞噬着它,里里外外杂草丛生,屋顶已经塌陷,门窗也不见了,十来只羊在那里逗留吃草,风刮过时叮叮当当几声羊铃,跟梦境一样。我想起朋友告诉过我这里曾经有个骑兵连,她随部队文工团来演出过,还在礼堂里看过电影。不知我看见的是不是她看电影的地方?

在后来的拍摄中,洛桑给了我许多灵感和惊喜,他的笑容是一览无余的晴空,他的悲哀是没有星星的夜晚,天然如此,不用刻意表演。他跟戏里的老金一样见活就干,每天到了景点,他就帮着扛最重的器材设备爬山,干完活坐在地上抽一支烟。他席地而坐的姿势永远是那么舒服好看,感觉像万宝路香烟广告里的西部牛仔,我们给他起了“万宝路”的外号。他在川藏高原比谁都自在,可到了上海,海拔一低天气一热,他就病倒了。那时他变得越发沉默,人也消瘦下去,背上还长了不少热疖子,晚上没法睡觉。我问候他的时候,他只是羞涩地笑了,继续任劳任怨地拍戏。我就想,他是那种哪天病重了会悄悄走到一边,悄悄离世的人,问是问不出任何苦楚来的。

我们在那里拍戏的时候红原县没有电影院,人们都去县城街上众多的录像带放映厅看电影。印象里那条街一直是夜晚,浸没在昏暗的路灯下。收工后我常跟摄制组的同事们去那条街上吃饭,当地的牦牛肉非常鲜嫩,用清水炖熟,撒上盐和现磨的孜然,非常美味。回招待所的路上,我们会走过那些挡着棉被帘子的放映厅,每一间里都涌出枪战、性爱的嘈杂声音,最软的就是“我爱你”之类的对白,或者是曾经流行过的港台或内地歌曲,似乎那里聚集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娱乐糟粕。都市在向荒僻地方延伸时,似乎总是文明中最低俗的东西冲来做先锋。

我们撤回上海,重整旗鼓。再三权衡后我们决定去红原县拍摄外景。到达成都后,原定的男主角又出了问题,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找到男主角。有人跟我提起拉萨的西藏话剧团,那里有一批上海戏剧学院培养出来的演员,曾经演过一台无比精彩的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听了很兴奋,那之前我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团体。摄制组跟话剧团联系上后,他们为我推荐了四五位演员,飞来成都与我见面。洛桑群培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眼睛里有深厚的善良。在认识他之前,我觉得老金这个人物有些像神话人物,这个时代不会有的。见到洛桑后我才相信,这样淳朴厚道、诚实高贵的人是存在的。我问他业余时间做点什么,他说有时打打麻将,有时去帮天葬师干活挣钱,没有半点装的。他就是活生生的老金。

牧民们有时会在我们出发前,提着坛坛罐罐的鲜制酸奶来卖给我们。牦牛奶脂肪高,做出来的酸奶一股奶油香味,我的双肩包正好能装一大罐,吃一天。高原的太阳毒辣辣的,小璐的皮肤白嫩,一晒就脱皮,我就把我带来的防晒油都给了她用,自己晒得漆黑油亮。 Pan也是一个白皮肤的人,被晒得满脸起泡,跟烫伤病人一样,水泡弄破就感染了,真是惨不忍睹,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广岛之恋”。

电影的故事发生地在川藏高原的红原县,那里海拔高、气候恶劣,一年只有三天无霜期,是全国最贫困的县之一,交通也非常不便。考虑到摄制组工作人员的生活问题、操作难度等等,我们决定到内蒙古草原拍摄。摄制组到了内蒙古以后,原定的当地合作人开始敲诈勒索。本能告诉我这将是一个无底洞,我进退两难。跟制片组商量后,我以资金链断裂为理由终止工作。

摄制组的人都没澡洗,也很少换衣服,每天裹着同样的军大衣,平常吃的都是气味浓郁的羊肉牦牛肉、洋葱大蒜、酥油茶奶酪,久而久之黑天看不见脸也能闻出大概是谁。我从外面的新鲜空气里回到招待所,一打开门就闻到自己的气味。终于有一天,有人发现了一个什么单位的洗澡堂,好像一个礼拜开两次,每次两小时。有一次我们收工早,夕阳里全组的人都拿着脸盆毛巾在那里排队,小伙子们都因为小璐也排在队伍里而嘻嘻哈哈,你推我搡,洗干净后走出来的人一个个都那么红光满面,那么崭新,那是我见过组里人最快乐的一个傍晚。

就在这时,剧本审改意见带来了巨大的困扰。这是我第一次自编自导,一切来自一腔热血,决定先按原剧本干起来再说……

我们早出晚归地赶时间,按日程表和每日通告干活。红原县的天气千变万化,拍出来的东西很难接戏,我们整天心急火燎,掐着秒等着一块挡住太阳的云慢慢飘过,或者盼着它遮挡住太阳。草原没有日程和通告,只有日出日落之间悠长绵延的一日,云来了云走了,雨来了雨走了,牛羊一样吃草。我们跟所处的空间不在一个时间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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