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人 (第4/5页)
我不懂为什么要把自己骂一顿。我有许多话要讲,它们都不分彼此地一齐涌了出来,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总之,我认为有些事情只能相信是命中注定,不然怎么解释呢?世界上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纯洁、无邪的,追求这种真正纯洁的东西,也许会给人带来悲剧。可到头来,我也许会后悔为什么要否认一种纯洁的东西,而失去了幸福。那时候我只能说这是命中注定,我的力量是微薄的。
又:十六日后转点到安徽徽州地委招待所转北影
好了,我不想用我的这种情绪去影响你的心绪。原谅我扯了那么多。
十一月十三日
春节还是来我家吧,让我们一起庆祝你的生日。
陈冲
祝你成功
现在组长在向我提问,让我别写了,要我发言。但我一句都不会去说的。好了,再见。
幸福
现在,大家沉默了,在想着怎么提议表示自己的戏没搞好,有的人表情看上去很难过,样片太使人失望。
陈冲
现在,演员组正在讨论样片,演员们认为景抢人了,艰苦的劳动,饱满的激情都泡汤了,要求大量补戏。越补时间浪费得越多。
是的,我很想回答你。但怎么也说不上来。
黄山的风景确实美得出奇,但我却没有老方那种诗意和水平,连自己欣赏的能力和时间都很少,以后如果电影上映,从电影里知道个大概吧!
我拿信想了许久……
安琪信中说你还在剧团,你什么时候去唐山?我们元旦后到北京,十二月中旬我可以回上海。我们这个组的人都不错,都挺好的。
我不想再次提及我们的友谊,因为这用不着多说,它是纯洁的、珍贵的,一般人所难以估价的。
我们这儿的演员老想开舞会,每个星期六都想开。我因为时间紧要学习英语,参加得少。一说到跳舞,我就想要是同学们都在这儿多好,那一定很有意思。
但一个人除了感情以外还有别的,如果问题真是那么简单,跟小说中的那么美好,那该多好啊!
昨天,闵安琪来了一封信,大约了解了培训班的情况,知道同学们还是那么团结,我就更想念你们了。安琪的信里讲到培训班在我家拍的照片,我让她给我寄一份来。
爱情是浪漫的。小说中,神话中,电影中,那神秘、美妙的境界,每每使我遐想联翩。我当然渴望美好的东西,世外桃源的一切。这些多少有点孩子心理。
你好!你的信收到。那几天在拍我的戏,所以没回信。我们已经基本上完成了黄山的戏,可是第二批样片有好多需要补,真烦人。
生活却是现实的。我的家庭、父母还有其他,我现在属于他们,他们对我有所打算,有所管制,我能抛开他们的溺爱和约束吗?
M:
正因为我是严肃的,我才感到痛苦。父母不在,至少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回来。如果我任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一个人在谈到爱情问题时还那么理智是有点可笑,但我不能不这样。他们已有话在先。
那座雪砌的银幕在兵站矗立了多久?它是不是在日光下白得耀眼,在月光下蓝得幽深?走过它的人是不是会轻轻哼唱影片里的歌,会渴望柔情和爱?然而它终将消融,就像它的记忆终将与亲历者一同消融。再也没人会这样看电影了……
我希望你体谅我。
前不久,在饭桌上遇见了一位原来在西藏部队的人。他说,他所在的兵站很遥远,《小花》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没有地方放,连白被单都没有。战士们就铲雪筑起了一座墙,在那上面放映了《小花》。我思绪的眼睛仿佛看得见,在那条“世界的脊梁”上,白雪皑皑,稀有人烟,十几个远离家乡的小伙子裹着军大衣坐在冰天雪地中,他们的身心被李谷一温柔的“妹妹找哥泪花流”融化……
我也能体谅你,所以才不能轻易回答你。谁知道两年中的情况会不会变化呢?那时候再变就成了一种“欺骗”,我承担不了这出悲剧的任何一个角色。
记得《末代皇帝》在巴黎蓬皮杜中心首映的时候,时任国家主席李先念来到了会场。那时他已经十分年迈,见到法国总统和蓬皮杜夫人时都没有太大反应,但是见到我就眼睛一亮,亲切地叫了声“小花”!
虽然还很年轻,对这个问题也很少考虑,但我对它的看法已不是天真的了,我抑制各种美妙的幻想,常常把感情看成一种很现实的东西。(而实际上,感情又不可能是现实的东西,这就是痛苦所在)。但人毕竟是人,为了能够生活、工作、学习得有意义,为了得到精神养料、精神力量和精神寄托,需要友谊,需要一点爱。
至今仍有人会叫我小花,会跟我讲起他们当年在单位礼堂里,学校操场上,银幕的正面、反面看《小花》的种种情景。那时电影拷贝有限,人们看的是“跑片”。跑片员会骑单车、骑马、骑毛驴在不同的放映点来回跑,一个地方放完了电影的第一卷、开始第二卷的时候,他就赶紧把放过的那盒胶片送往第二个地方。一部电影一般有五大卷胶片,放在铁盒里。天气或路况不好的时候,跑片员有时赶不到,观众就坐着聊一会儿天,等胶片赶到了再继续看。
这种友谊和爱应该是共同的。我太自私了,为你想的太少了。这一点我现在才清楚地意识到,请你原谅我。我在友谊当中有所收益,却忘了考虑别人的幸福和需要。我不能够立刻答复你,你也不能再等我,这就是一切。
原来“妹妹”——我——是怀着这样的矛盾和不安,开始了“赵小花”的生涯。
你可以去寻找知己,她也许没有我那么能夸夸其谈,却肯定比我懂得生活。虽然我可能会一度妒忌她,但最终我会真心祝愿你。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生活当中真正的好朋友是可贵的。女作家史沫特莱和朱老总的友谊,使他们在长征中,在艰苦的日子里战胜了许多困难,得到了许多欢乐。是的,我相信这一点,幸福并不是欢乐本身,而是对欢乐的创造和追求。
(邮戳 一九七八年十月五日)
爱情只能有一次,不能像游戏一样重新开始。我甘心情愿地接受爸爸严格和挑剔的训骂,姥姥翻来覆去的、往往是冤屈人的唠叨以及妈妈的溺爱。我也愿承受时间和社会给我带来的幸福、不幸,和各种变化。
安徽省徽州地区黄山宾馆转北影《桐柏英雄》外景队。
好了,再谈些别的吧。
我到黄山了,一切都很好,可能在这住两个星期。演我妈的是陶金的女儿。男一号是《南海风云》里的于化龙。真小花是《同志,感谢你》的一号。还有那个徐元奇也在这儿。我们这儿的地址是:
在信中你谈到要奋斗,做出一点成绩。你完全可以。上次《大众电影》安排我去见一位德国制片人,我们谈到电影演员,他说中国的女演员比男演员多,男的当中真正出成绩的确实很少。他顺便提到他看过你主演的那部电影,说:“那个男主角很不错,他是哪儿的?”这是他谈到影片的第一句话。
陈冲
年轻的男演员当中,现在真正出来的“八一”的唐国强、北影的张连文,上影几乎没有。你在上影应该是可以成功的。“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想实现梦想就是一种精神。要成功,要做出成绩并不是名利思想。名利是别人强加于我们的,谁也没有本事封自己有名。
让同学们都放心,我绝不会丢培训班的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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