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美丽带回人间 (第3/5页)
屋里,王亚军双手把杯子递给阿吉泰,眼睛里充满了爱与渴望。阿吉泰接过杯子。王亚军跟她说了什么,示意她坐下。阿吉泰坐到床沿上,抬头看着王亚军,愉快而又不好意思地微笑。
太阳从窗外照射进教室,尘粒在光柱里浮动。黑板上方正当中贴了毛主席像,两边是红色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亚军指着黑板上的“Long live Chairman Mao!”大声念着。
树上,黄旭升目不转睛。
开拍的第一个礼拜,都是教室的戏。复景时我们就安排好了同学们的固定座位,把刘爱、黄旭升和李垃圾,放在画面最瞩目、又不失自然的位置,并用服装的颜色,让他们在画面中微妙地凸显出来。
王亚军剥了一粒大白兔奶糖,像献花那样恭恭敬敬递给阿吉泰。她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小口,喜欢。王亚军也在床沿的另一头坐下。
霍克 Vintage One就是“复古光圈一”的意思,特点之一是超大光圈;特点之二是“复古”,给人油画般的质感和色彩,接近胶片的感觉;特点之三是可以当微距镜头使用,景深可以极浅。在光圈达到一点四的时候,画面中心十分清晰,但周围变得模糊。开到T1 的时候,画面强光部分还会出现一种彩虹的圆圈炫光,以及明显的暗角。记忆不正是这样吗,如梦如幻,有的模糊不清,有的犹如昨天。
摄影机开始向后移,他们在床沿两头羞涩地坐着,然后王亚军开始用手指着墙上的东西跟阿吉泰说话,指着说着,他一点一点挪到了阿吉泰身边。
跟摄影师讨论的时候,他建议我们用霍克(Hawk)变形宽银幕镜头拍摄。那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月光男孩》就成功地运用了这个镜头,并在同年的“美国独立精神奖”和“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获得了最佳摄影奖。
摄影机继续往后拉,拉出刘爱和黄旭升的背影,王亚军房间的墙和窗户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月光下的两个孩子站在老榆树上,看着钨丝灯下的两个大人坐在床沿上。
我翻来覆去修改这几句话,老觉得不够准确,也许是我在下意识寻找记忆的感觉和模样——时隔半个世纪,它在银幕上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样子。
摄影机继续往后拉,王亚军深情地望着阿吉泰,慢慢地把脸靠向她。
那是一个遥远的年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偶尔,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会依稀闻到那片湿土的味道,看见缕缕阳光,照在曾与我朝夕相处的树林……
切到:黄旭升心碎的脸。
那时我大概十二三岁吧,或者更大一些?记不清了。那是一个遥远的年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王亚军颤抖着把嘴贴在阿吉泰的嘴上。
那是一个遥远的时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小时候,我常问父母,为什么把我生在这个大海都干了的地方?现在老了,清晨偶尔会带着一股莫名的思念醒来。也许故乡,从来只能在梦里重游……
阿吉泰突然变得气愤,在瞬息之间,伸手在王亚军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写剧本的时候,片头旁白改过很多次,其实意思都差不多:
黄旭升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震撼。
这是多大的奢华啊。我想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跟着谢晋导演在东海舰队体验生活和做小品,感慨万分——四十年后,绝大多数演员不轧戏就不错了,哪里肯提前一个月进组?
王亚军愣了,他看着阿吉泰。阿吉泰轻轻喘息着,也看着他。
苏比努尔是个南疆人,她的皮肤光洁黝黑,眼睛明亮深邃,一笑起来露出两只稚气的虎牙。她的美那么天然,好像田野里的麦穗或者果树上的苹果。第一次看她的试演视频时,我担心她太不会演戏了。朴若木说,她多练练一定可以的。见他那么有信心,我就决定赌一把。苏比努尔到塔城后,我在客厅里架起一块黑板,让她跟在电影里那样,每天给孩子们上维语课。从第一次排练起,孩子们就叫她阿老师,我们大家也都跟着叫,也都跟她学说简单的维语。拍最后一堂维语课那天,她说到“我也不想走,但学校下学期不教维语了”的时候,眼圈红了。她真的不舍得走,看得摄影师在镜头的那边也流泪了。
突然,阿吉泰转身走向门口,打开门,头也不回头就走了出去。
我给孩子们布置了看老电影的任务,比方我小时候爱看的《地雷战》《地道战》《英雄儿女》《芙蓉镇》《牧马人》《蓝风筝》以及《日瓦戈医生》。我想让孩子们从影片中感受到革命年代的气氛,以及人们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拘谨的形体语言。比方,当代人之间的拥抱在当年从概念上就不存在。
王亚军一人呆站在屋内,咖啡还在冒着热气。
那时日照很长,十点半天才暗,我们常在晚饭后去冰激凌店,可能因为这里的牛奶质量高,做出来的冰激凌特别好吃。吃完后王传君会带孩子们和苏比努尔玩狼人杀,我有空的时候也跟他们一起玩,水平极差,只是很偶然地因为会装傻而赢一回。
刘爱再回头看黄旭升时,她已经不在树上。
幸运的是,演员们在塔城有足够的时间培养感情。摄制组包下了一个叫“华悦旅游”的政府招待所,大门进去是一片很大的柏油操场,估计原设计这块空地是停车用的。我们每天在那里打羽毛球、踢足球、跳绳、踢毽子,不亦乐乎。雯雯虽然智商一百四十二,但运动不是她的强项。她又天性好强,只能赢不能输,所以我们打羽毛球的时候,她常坐在招待所门前的台阶上看。别人邀请她打,她一般摇头,唯独王传君叫她时,她会欣然应邀,因为王老师总是给她喂好球。
黄旭升坐在树边的墙上,黑暗中,似乎是在等刘爱。
戏中黄旭升迷恋英语老师王亚军,生活中雯雯是个学霸,英语比王传君好许多。王传君第一次在工作室见到雯雯时问她,你看过《爱情公寓》(剧中的关谷神奇是当年让王传君成名的角色)吗?雯雯一脸的不稀罕,说,我不看电视剧。看到这一幕我还真有点担心他俩在电影里的关系。
刘爱爬下去坐到了她身边,借着月光看到了她的脸,发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刘爱的戏很重,几乎每场都有。选角时我们进行了全国范围的海选,最后挑中了完全没有表演经验的翊峰。演黄旭升和李垃圾的演员之前客串过一两次戏,但基本上也是一张白纸,没有染到不好的习惯。我希望在开拍前一个月的时间,为他们培养一些年代感、地域感和准确的人物关系,然后由他们放松地自然流露。
这场戏是电影里的第二次“拆墙”。第一次拆的是刘爱与父母房间之间的墙。在现实中,刘爱很难从窗外的树上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只能猜个大概。经过半个世纪的发酵,记忆和想象把那个夜晚变成了一首完整的诗歌。
六月底,主要场景都落实了,主要演员也都签下来了。王传君演王亚军,翊峰、雯雯和盖帝演刘爱、黄旭升和李垃圾,袁泉和王志文演刘爱父母,霍思燕演黄旭升妈妈,戚玉武演校长。七月初大部队抵达外景地塔城。几天后,三个小演员和扮演阿吉泰的苏比努尔也进了组,紧接着王传君也到了。
拆墙的概念让我兴奋,但是拆墙要花费很多时间和人力,那块地附近就是沼泽地,架高台的工程很大,加上又是拍大夜,赶时间,万一效果不是想象的那样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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