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4/5页)

“这里不是一楼，你钻出去能怎么样？”邱枫问得有气无力。

“他们是跟着我弟弟叫的。”我说。

甄珍说：“我能钻出去。”

黄老琪摇头：“二哥不是随便叫的，没有点道行，肩膀头上，扛不起来这两个字。二哥是仁义的代名词。”

“窗子太窄了，就算能上去，我也钻不出去。”她满脸的绝望。

“黄老琪，你一把岁数，咋还离了？我听说，你老伴年轻的时候，也是新桥的一朵鲜花呢。”我说。

听到户门锁被撞上的声音，邱枫从浴缸里跳了出来，挣扎着往窗子上爬，她的胳膊肘勉强能够到窗台，却没有力气撑上去。

黄老琪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要是鲜花，牛都不拉屎了。女人都是势利眼，你有钱，她哄着你，晕着你。你摔断了腿，她立刻照着屁股，狠狠踹你一脚。”

两人说着一起出门去了。

黄老琪一杯一杯地喝酒，看得出来，他有日子没钱沾酒了。酒精上了头，黄老琪胆子大了起来。

“你赶紧找老大拿主意，我按老规矩，还是到外面车里等着，警报解除，打电话告诉我。”

他把脸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男人啊，牛逼不牛逼看前科。我年轻的时候，有用不完的蛮力，是我们那一片，出了名的大黄牲口。手里不光有双管猎枪，连手雷都有。我说绑谁，那就绑谁。现在没权了也没钱了，法制社会确实约束人啊。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前呼后拥的，家里天天大鱼大肉不拉桌地吃，现在混得连个家都没有了。”

宋红玉：“浴室，那两个贱货，从里面把浴室门锁上了。”

我问他：“你还想吃啥？”

宋红玉刚走到户门口，就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立即跑回来，用钥匙开卫生间的门。门被从里面插住推不开。她拎起斧子想砸。楼下房东，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上来。宋红玉怕动静大，惊动了他，重新锁了卫生间的门。吉大顺从卧室里钻出来，他问：“哪里的玻璃碎了？”

“来盘香肠，再切盘酱牛肉。”

宋红玉用刀尖逼住甄珍和邱枫，勒令她们俩止住哭声，宋红玉侧耳细听，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走远了，她决定出去看看，走出卫生间，再次用钥匙锁上了的门。甄珍立刻跳出浴缸，把门从里面插上了。她拿起浴缸下面的那块瓷砖，使尽全身力气，朝那扇窄小的窗子砸去。窗子上的玻璃碎了，风灌了进来。

我给他要了，又跟服务员要了一小碗冰块。黄老琪喝酒，我嚼冰块。

邓立钢说：“你现在不能去，我老婆在浴室里面洗澡呢。我还是跟你下去看看是不是咱们房子的事。”

黄老琪喝到位了，问我：“你到底找我啥事？你问吧，知道的我都说。”

男房东说：“楼下住户，卫生间屋顶漏水，说我这房子的防水没有做好，我得进去看看，要真是我这里的事，还得把卫生间的地面刨开，重新做防水。”

“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我问他。

“我兄弟从外地来，高兴，喝得有点多，睡过去了没听见。”邓立钢面带歉疚地回答。

黄老琪急了：“彭局，你能不能好好唠嗑？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要是还有知道的，肯定愿意让你拿去立功。”

“这么按门铃，怎么就不出来开门呢？”

“我找你，你能随叫随到，积极配合，外地警方找你，你能积极配合吗？”我笑着看着他。

门口站着房东两口子，见敲门见没人应，拿出来钥匙准备开门。开门了，邓立钢迎了出去，石毕跟在他的后面。男房东的目光从两个男人的脸上扫过去。

黄老琪脸一绷说：“那我不能勒他。”

邓立钢怕哭声被外边听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要往浴室走。门铃突然响了，邓立钢立刻站住脚，给宋红玉使了一个眼色。宋红玉抓起剔肉刀，冲进卫生间。

我说：“当初邓立钢伤了人，是你给他办的假身份证，用李建峰的名和身份证号，邓立钢去照的像。你还亲自把身份证给他送到天津。”

初生牛犊不怕虎，死，这个字对甄珍来说，没有比她大八岁的邱枫，体验得那么深刻。水已经凉透了，甄珍从浴缸里爬出来，从角落里拿过来胸罩短裤套在身上。寒意从体外蔓延到心里。邱枫坐在浴缸沿上一直在哭，她越哭越绝望，甄珍拽了一条毛巾，披在邱枫的身上。伸出胳膊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邱枫伸开双臂搂住她嚎啕大哭起来，甄珍也被她带哭了。

黄老琪说：“这个我已经交待过了，班房也坐过了，刑也服了。你咋还旧事重提呢？”

宋红玉用鼻子哼了一声：“姓邱的那个，岁数小的那个倒比她有尿性。

“邓立钢跟石毕他们几个人，在外省连续作案，杀了不少人。用的不再是李建峰的身份证了。”我说。

吉大顺不再言语，吸溜吸溜地喝着汤，女人的哭声清晰地传过来。吉大顺放下汤勺，转移了话题，他问：“是哪个在哭？”

“不用问，肯定又套头了。”

石毕说：“你记住，女人是火车路过的站台，钱财才是男人的终极目标。好看的女人，危险性高。你不听老大的，那就不是危险性的问题了，是货真价实的危险。”

“你表弟邓立群，因为抢劫被判了七年，放出来没多久，就全家搬走了。这事你知道不？”

邓立钢说：“你他妈的光吸溜面条了，没注意她的眼睛。这个女孩性格暴躁，不好控制，一旦翻脸，肯定能坏了咱们的大事。”

“我姨他们啥时候搬走的，我确实不知道。”

“你看你，我正说在兴头上呢。”吉大顺觉得扫了他的兴。

“那你知道什么？”

石毕噗嗤一声笑了。

“我知道的还不如你多呢。”

吉大顺说：“胸大，屁股翘，嘴唇软和得像面条。”

我把脸绷了起来：“邓立群回雪城来看病，你知道不知道？”

石毕问：“哎，大顺，你说说，那个女孩到底哪好？”

黄老琪一怔。

邓立钢说：“你这人啊，脑袋里有坑，偏又贪财好色。去年，旧病复发，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非要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

“到底知道不知道？”

吉大顺见她揭老底，立刻低下头，扒拉盘子里的菜。

“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宋红玉说：“你扎西德勒个屁呀，在岩辉城的时候，要不是老大盯得紧，那颗头骨，不定惹出啥祸事呢。”

我看着他不说话，看得黄老琪浑身不自在。

吉大顺一脸得意：“我的姓不是白给的，吉，吉祥、顺，顺畅，我吉大顺特别地扎西德勒。”

我说：“黄老琪，你给我演戏是不是？”

“猪学会了上树，你竟然能看出来公安布置的陷阱，为这个咱哥俩碰一个。”

黄老琪夹起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他扭头看了吉大顺一眼，顺手亲昵地在他的脖梗子上拍了一掌。

牛肉下肚，他放下筷子说：“二哥，你要真想问出来这档子事，你得配合我，咱俩演一出。”

邓立钢说：“一会要出大力气，得吃饱喝足才干得动。”

我采纳了他的主意，在麻将馆当着众人的面，把黄老琪拘了。家属要求探望，黄老琪动手给自己化了妆，用油彩在脸上涂了一层青紫色，他让我把他铐在铁椅子上。亲属看到黄老琪这副模样，吓得变颜变色。

吉大顺说：“今天桌上都是硬菜啊。”

我绷着脸说：“黄老琪涉嫌包庇邓立钢，知情不举，一会就带去看守所，能不能出来，还两说着。”

邓立钢、石毕、吉大顺和宋红玉围着饭桌吃饭喝酒。

找了个茬，我假装出去接电话。黄老琪跟他家的亲戚们使反间计，他垂头丧气地说：“放屁拉抽屉，谁也别遮脸了，你们有啥就说吧，别硬挺着了，看看我这个熊样子，立钢他们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在这替他们遭罪，太不值当的。”

她抢过瓶子喝了一口，甄珍抢过去，把瓶子里的可乐，全部倒在地上。

邓家亲属心生忌惮，再次被问询，开始有啥说啥了。

邱枫说：“我知道，反正活不出去了，怎么死还不是个死？”

我问邓立钢的表姐：“你姑姑张凤慈有工作单位，她走了，谁给领的工资？”

甄珍一把抢过来说：“这里面肯定下药了。”

表姐承认，张凤慈的工资是她月月给领的。

邱枫不哭了，从水里爬出来，拿过来浴缸旁边的可乐，扭开瓶盖就要喝。

我问：“为什么给她领工资？”

浴室的墙角处立着一台绞肉机，浴缸下面有一块活动的瓷砖，里面是为下水道留的检修孔。对面墙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扇窄小的窗子。她看到浴室门上有一个插销。像看到了一线生机，脑袋里像有一百只蜜蜂在“嗡”“嗡”地飞。她使劲晃了一下头，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说：“他家欠我的钱。”

邱枫明白她活着出不去了，哭得抬不起头来。没什么社会阅历的甄珍，反倒比她冷静，两只眼睛叽里咕噜转着，四处查看。

“欠什么钱？欠了多少？”

宋红玉跟在他的后面出去，随手从外面把浴室的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