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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 (第4/5页)

最初的几个小时,以及最初的几天,我都在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我变成了自己的感官,变成了视觉和听觉。我坐在通往山顶的路中间,坐在被太阳烤热的礁石下,眺望着大海。我满怀希望地将视线在海面上一遍一遍扫过,期望能在变幻的海平面上找到一些痕迹——救生艇的边角、甲板的碎片,哪怕是一些垃圾、木板、盒子也好,任何东西都行。我奢望在海平面上能出现某种给我带来安全感的、属于人类的东西,譬如救生快艇和货船,若有飞机飞过就更好了。长时间的注视使我的眼睛刺痛,直至流泪。雨衣在石头上晾干,光滑的绸面上凝积了一层盐晶。

这个轻飘飘的小不点儿笨拙地扭动着身子。我感觉到他的动作,也感觉到他小小的身体散发的温暖。我有点手足无措,害怕抱松了把他摔在地上,又怕抱得太紧让他窒息。我解开湿漉漉、臭烘烘的尿布,原来是个小男孩。他有一头柔软的黑发,闭着的眼睑上,蓝色的静脉清晰可见。我看着他,就像看着意外捕获的一条不能吃的怪鱼,一只小海怪。就是这么个小东西,我将他放到旁边岩石的阴影里。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小孩。

我还记得小螃蟹的造访,它们惊讶地站在我面前,满怀戒心地转动着棒状小眼睛,随即逃窜到石头缝里躲了起来。还有不少体态纤小、蹦蹦跳跳的昆虫也来探访了我,它们最终也转身离去。太阳晒干了我的衣服,衣服变成令人不舒服的盐碱硬壳,摩擦得皮肤生疼。我好渴。我想到了雨水,因为下雨留下的淡水一定会积存在岩石凹陷的坑洼里。我蹒跚举步,走向密草丛生的岩石斜坡,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身处一座孤岛之上。也许是因为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海洋气息,让我感受不到各个方向的差异;也许是因为从不止歇也毫不放缓的风,它根本不把我脚下这片土地放在眼里,似乎只是在它前行道路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我开始往高处攀爬,因为我想,站在高处就可以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将我面前这个意外世界的全部地理环境一览无余。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到其他人。

一个沙坑,我挖了很久,沙子总是不断往回流,但岩石阴影下的那个孩子又给我增添了力量。没有埋葬好他的母亲之前,我还不能抱他。我还知道,我不能看她的脸,因为我不能允许死人的眼睛看到我的脸。当她入土为安时,太阳已经快要没入海平线。我将她面朝下安放到这个浅浅的墓穴中,没有为她诵读任何祈祷词,也没有为她感到难过,我只是单纯地害怕她。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很厌恶沉重的尸体和被黑色长发遮盖的脸,畏惧混杂着血和死亡的腥臭味。假如我让她脸朝上躺在沙子里,没准她会在夜里醒过来,起身杀死我。别忘了岛上的恶魔。

我异常清晰地记着这最初几个小时,永远也无法忘记任何一个细节。

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再挖一个小坑?我走向岩石时,看到孩子在扭动身子呜咽,这说明他还活着,我感到一阵欣慰。我温柔地将他捧在手上,他的小脑袋不停地摇动,所以我必须把他搂在怀中,抱到山岩上的一个洞窟里。附近就有淡水,我笨拙地给他洗了洗身子,他又开始哭,但声音很微弱。孩子的哭声让我联想起小鸟儿的鸣叫,我心中戚戚然,因为我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这么小的孩子。我生自己的气,我本可以简单地把他留在那里,那样现在就无须直面他的死亡了。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一会,我会把他埋到母亲身旁陪葬。这样,我就会忘了这回事。那个胡乱在石头上刻刻画画的上帝或是恶魔,没准会像征税一样征收牺牲品,没准会收走婴儿的生命及未来的一切可能性,来壮大祂或它自身,就像病人喝鸡汤来滋补身体一样。这是欲壑难填的众神和人类心甘情愿的牺牲,譬如这孩子;当然也有不情不愿的牺牲,譬如船上的难友。

我就在那里坐着,直等到夜幕降临。后来我躺在被暖风吹干的鹅卵石上睡着了。我睡得很不安生,时不时惊醒,醒了就无助地望向海平线那边的滚滚浪涛,而无视我背脊下坚实的大地。黎明时分的涨潮,让海水冲刷到了我肿胀的脚,我便退到了岩石上。

天气炎热,所以我让孩子赤身晾干。我看他时,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看一个人,觉得更像在看一个橡胶小玩具,一个自然界的奇异物产,一个触感温润可人但完全不真实的物件。有时,他会稍微动一下,但动作越来越轻微,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会睁开眼睛,盯着破屋顶上透射的阳光。我意识到,必须动手杀死他,这是唯一的人道主义出路,总好过让他慢慢饿死吧?我考虑该怎么下手,是用尿布把他闷死呢,还是另外一种可能最简单的办法——带到岸边,按到水下保持几分钟,然后挖个沙坑埋了。如此一来,我将在沙滩上拥有一具自己亲手贡献的尸体。我的梦想将要成真。我会在那个地方放置一块鹅卵石。

海滩上空空如也。我又回到醒来的地方坐下,异常淡定地想,我就等着吧,等他们自己找过来。

婴儿猛地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窒息。我气恼地起身,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向海边,我不想再听到孩子的哭声。在岸边,我找到了之前设置的捕鱼陷网,几条鱼已经身困其中,我十分满意。从水中把鱼捞出来,扔到石头上摔晕,接着生起一堆篝火,把鱼穿在木棍上,就像串珊瑚项链一样,然后放到火上烧烤。我看向婴儿的方向,开始不自觉地用手指分离出白色的鲜嫩鱼肉,在指间压烂碾碎,又仔细剔除每一根细小的鱼刺,我要把这些柔软的鱼肉带给他。他还不会吃东西,但他的嘴唇因触碰到食物而变得贪婪多动。他睁开眼睛,扭动着小小的头颅,试图寻找不存在的乳头。这是一种多么可怕而又不公的无助感啊,我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婴儿被鱼肉噎住,咳嗽起来,咳到小脸涨红,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反而让我平静下来,我把他抱在怀里。小脑袋上覆盖着深色的绒毛,皮肤上的蓝色静脉像鸟儿一样细腻、清晰、脆弱。孩子充满生气的小嘴在我晒褪色的粗糙衬衫上不断寻找着。我感觉到整个腹部都出现了轻微的收缩,从胸到下腹,就像身体经历了最后一波高潮一样。我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又感受到了好几次。仿佛我身体的内部正在重组,就像一股电流在从未使用过的新设备上流动。情绪由身体表达,在身体中酝酿。真是一种奇怪的愉悦感,陌生而又令人惊讶。这种感觉对我而言太过强烈了。

我本以为,在海滩上肯定还会见到很多人——带着几个孩子的妇人、那对小情侣、坐在轮椅上病恹恹的老太太和她的儿子(或者护工),以及那几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当然还应该有我的朋友雅库布,他穿着跟我一样的雨衣(我们从做旧货生意的希腊女人那里免费得到的),就在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袭来的一刻,我们俩还在聊着天。我在海滩上蹒跚行走,寻找着礁石间可能出现的动静时,那些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炸响。我走到海边,又转身向岸,往复寻觅,终无所得。

抱着婴儿走到有淡水的岩石旁,我脱掉衬衣,将它浸入水中,拎着湿润的衣角放到婴儿嘴里。他开始发出咂咂声,贪婪地吮吸着。他迷茫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我很希望能够判断出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他是什么感受,想表达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婴儿只是注意到我,盯着我看而已。我开始为了他而存在。突然间我欣喜地发现,我至少还能解除他的口渴,于是我将衣带浸湿让婴儿吮吸,机械地重复了几次,直到婴儿累得睡着。我僵硬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双腿麻木。从那一刻起,我已经做好了不惜牺牲一切的准备,我和他的身体似乎融合在了一起,一定是那收缩的感觉让我们彼此相连。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面向孩子的平坦表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风帆迎风扬起,如同花朵朝向太阳睁开了眼睛。我整个人都围着那小小的身体运转。太阳慢慢地摩擦我的腿,又不断攀升,然后囫囵吞噬了我,似乎要将我烧成灰烬。汗水顺着我裸露的胸部流下,我痒得挠了挠。熟睡的婴儿张着小嘴,脸颊紧贴着我裸露的皮肤。

以上,是我在海滩上醒来之前所能记得的一切。我呆坐着,按摩了一会疼痛的脚踝,直到云收雨歇,烈日高悬,天光大亮。我在口袋里摸到了眼镜,谢天谢地,它没有遗失。

您一定已经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对吧?但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在这漫长的、艳阳高照的时刻里,婴儿变得比我自己更重要。他征服了整座岛屿,岛屿的一切都将为他而存在。假如他死了,岛屿和岛上的一切都将沉入海底,化为乌有。也必将如此,我们将成为亚特兰蒂斯。钓鱼以及围着岛疯狂巡游的种种行为也都会失去意义。

这就是我拼命游往远处的原因。然后天黑了,力竭后即将丧失意识的我紧紧抓住了一块木板。

下午,婴儿又开始哭时,我把干无花果浸泡在水里,心中还进行了一些关于单糖、果糖以及果肉中蕴含的其他营养成分的理性思考,希望这能让他强壮起来。不能自欺欺人,我知道仅靠这些营养肯定远远不够。也许我应该再给他弄点鱼肉糊和一些无花果汁,这样一来就有蛋白质和糖分了。我牵强附会地想,哺乳只是一种人们习惯采用的自然仪式而已,也许根本不需要母乳也能让婴儿活下去。但是这次,婴儿不想喝了,他嘴唇乱动所表达的拒绝,让我的努力变得徒劳无功。甜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在耳郭处糊了一大片。我只得小心地给他擦拭干净。每过一个小时,孩子都变得更虚弱,他手脚发凉。于是我把他抱到太阳下,只用树叶遮住他的脸。当他死去时,至少我会陪在身边为他送终,我哽咽起来。至少……至少……然后,我平躺在孩子旁边,同样赤裸着,紧贴着他,我感觉到身体的肿胀,一定是因为海水浸泡的缘故。我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对自己的那一跳至今记忆犹新,当时脑子里剩下的唯一念头无比强烈:拼命地往前游,拼命游。我还记得,当我没入水中后,我上方有一扇巨大的闸门受到猛烈撞击而砰然关闭。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静默、染上了绿色,飞逝的时间也似乎来了个急刹车。然后我勉强向前游动,身边的世界切换到一种完全不同的节奏,缓慢而阴郁。也许是出于恐惧,怕错过见证自己死亡的时刻,我不敢闭上眼睛,因此看到层层叠叠的气泡缓慢而欢快地跳着舞,它们从人的身体上逃逸,一股脑冲向水面。一个个落水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一片绿色中,他们缓慢地挥动着四肢,然后,有的被某种神秘力量推向闪耀的光芒之中,就像水银般消散于那片水域的上空,有的在半路上就一动不动地死去,然后沉入遥远而神秘的海底。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不祥的阴影,反射着船身的炫光,在水银般的天空上如同黑暗的星云,然后这个形状变得越来越庞大,轮廓越来越清晰,实体感愈发强烈。船沉了。

皮肤上传来一阵阵痒意,似乎有人在抚摸我,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欣慰地确定婴儿还在呼吸。太阳渐渐西下,现在我们躺在即将熄灭的橙色光亮里。我翻了个身,俯卧过去,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疼痛。朦胧的记忆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一段封存很久的记忆,仲夏的果园中,散发着黑加仑和醋栗的香味。我感受到来自胸部的疼痛,就像十几年前一样,男孩肿胀的乳头隐隐作痛,这是男孩发育变声的青春期的自然现象,是大自然的嘲讽。男人为什么要长出乳头呢,为什么会出现相反性别才该拥有的标志呢?您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然而在我印象中,自己似乎还在船上,我还没有意识到,也没有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似乎还站在船头的栏杆边,犹豫着跳水时是否应该摘下眼镜——如果摘了,还能知道该往哪里游吗?我听见我周围吵吵嚷嚷的嘈杂声,那是充满绝望和恐惧的尖叫声,接着是水花飞溅声。眼见一个个渺小而无力的人影从巨大的船体上纵身跳下,没入水中。(我联想到,仿佛是一棵大型植物在播撒种子。)这跳船溅起的水花声听起来似乎是欢快的,好像是在做游戏,而不是仓皇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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