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旅程 (第5/5页)
我想,我们的火车系统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英国社会的缩影,其中有不平等,有矛盾,有由来已久的分歧,人们普遍有些沮丧,但都试着不去直接和问题起冲突,只是去适应。没有最好的,就选第二好的呗。
来到金融城,你会发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如同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因为小道消息而兴盛,而小道消息又带来了财富。撒哈拉沙漠中的一口井和金融城里的一个酒吧的作用基本上是一样的——人们不光是去那里喝口水醒醒神的,去那里围坐聊天是他们的主要动机,要给生活加点乐趣嘛。光是吃喝填饱肚子,挺无聊的。鼓励人来到这些地方的是交换信息的机会——而如果把撒哈拉沙漠变成一个商业之都,井边交换的信息就有金钱上的价值了。人们可以通过这种面对面获取的信息想到可以开展的项目或者交易,这种如此有料的信息可不是通过电话或者网络能拿到的。这样的信息交换已经在这里进行了几百年。只要走进金融城的后街小巷,直到今时今日都还能看到这样的情境。可以说,金融城很大程度上是在这些后街小巷、狭窄的空间和各种酒馆饭店之上兴旺起来的。人们只要一有能抓住商业信息的机会,就迫不及待地钻进那兔窝一样的居民区里,饥渴地进行那些在办公室里永远不会发生的交易。
当夜幕降临,我终于到家时,我总是在想,这一路上,有多少只跳蚤跳到我身上啊,又有多少只跳进我家里来了呢?它们也跟我一样,是通勤者。在周末,所有坐火车时穿的衣服都已在周五被丢进洗衣机。所有伦敦印记,都在被冲洗。然后我才感觉我的周末开始了。
我把让伦敦之火烧得更旺、让文化更加兴盛看作自己的责任。听起来可能有点狂妄自大,但这确实是我的感觉。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一个凯尔特人,看到世界各地的人都想到这里来,我觉得很骄傲。特别让人激动的是,大家是来把伦敦变得更加包容、更加世界化,而不是变成更加凯尔特化的。我对这份事业的投注,就是如此深刻、充满热情。这就是一个威尔士男人身上应该展现出的东西——尽管“威尔士人”在英语里面还有“外来人”的含义。这是多么有趣呀。
<a id="ch1" href="#ch1-back">(1)</a> 米尔顿·凯恩斯,英国英格兰白金汉郡的一座新市镇,距离伦敦约80公里。1967年1月23日,米尔顿·凯恩斯被英国政府规划为新市镇,总规划面积为88平方公里。
我一直都很想来伦敦。我来自斯旺西,这可是一个被狄兰·托马斯<a id="ch2-back" href="#ch2"><sup>(2)</sup></a>描述为“肮脏而可爱的小镇”的地方。不过,我对于伦敦来说不是外来人口,而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的凯尔特人祖先两千多年前就在伦敦沃尔布鲁克河岸扎营生火了。沃尔布鲁克河,大概就是现在市长公馆附近的地方。移民一批批地涌入——罗马人、英格兰人和很多来自别的地方的人都融合到一起,令人震撼。来自不同部落、不同阶层的人相互混杂,来到伦敦,拿到居住权利,这种文化的融合造就了伦敦今天的样子。
<a id="ch2" href="#ch2-back">(2)</a> 狄兰·托马斯(1914—1953),英国作家、诗人,出生于威尔士斯旺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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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id="ch3" href="#ch3-back">(3)</a> 日本紫菀,一种入侵性极强的植物。
城市规划的问题在于,它教会你要问问题;可是,问出一个问题时,往往更加容易浮现出新问题,而不是立马找到原有问题的答案。而且,越是想要解决旧问题,找到唯一而确定的答案的可能性就越低。所以我回过头来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设计、规划”伦敦,而是应该“管理”伦敦。因为城市规划要求你给出问题的答案,拿出一个行动计划,然后按部就班执行;但是“管理”要求的,是日复一日的监察,以及一点点的推动和帮助。这感觉就好像是:要对整整四千年的历史负责任,但是到目前为止,路只走了一半。
<a id="ch4" href="#ch4-back">(4)</a> 巴比肯屋村,位于英国伦敦市中心北部的一组大型建筑群,是英国粗野主义建筑的代表作之一。
其实,规划过程是很艰辛的,因为我们在工作时会发现,我们在做的,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进程中的极其、极其小的一部分,我们更加会意识到,我们对这座城市的影响比起它自身的生命历史,简直微乎其微——一座城市、或者说城市的一个部分,比起一个人、甚至一个委员会或者组织,都重要得多,也强壮有力得多。在建筑和设计方面,城市规划能起的作用不大。我们的作用其实通常是把糟糕的东西稍微改善一点——在伦敦的城市规划系统里面工作,我们见过的糟糕情况实在太多了。
<a id="ch5" href="#ch5-back">(5)</a> 主祷文广场,一个都市发展项目,毗邻伦敦市的圣保罗座堂,该地区是伦敦出版业的中心。
有时候,这种感觉让我很糟心。我是出了名地爱整洁;我的朋友来看我时,会恶作剧地把我墙上的画移动一下,看看我能不能发现,又或者是偷偷打开我的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也一样整洁。我看着一座乱糟糟的城市,就特别想把它好好收拾一下。当然了,我不可能完全做到,因为限制和压力都太多了。我看到有的东西不在该在的地方时,或者在金融城里散步时看到什么东西被破坏了,就真的感到特别糟心。但是,我得告诉自己,那样的“错乱”,其实正是那个地方生机勃勃、充满韧性的证明。东西会坏、会被磨损,证明需要更新和改变。
<a id="ch6" href="#ch6-back">(6)</a> 《天外魔花》,美国惊悚电影。
人们总是这么问我:“伦敦最终建成时,会变成什么样子啊?”我说,怎么说呢,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呗——一个最终建好了的城市,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城市。最接近最终建成的城市,是米尔顿·凯恩斯<a id="ch1-back" href="#ch1"><sup>(1)</sup></a>或者是澳大利亚的堪培拉,或者是华盛顿特区这些地方。这些地方都是新建的,规划时用力颇大,只有单一发展时期,但是后来总是出现各种问题,原因就是整个发展过程不够有机。像伦敦这样从社区和村落融合,慢慢进化、转变成为大城市的都市,会有更强大的生命力,因为它有一种自我进化的能力。巴黎别无选择地建造了法兰西岛,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在巴黎中心区放进大型的现代大厦——这样的摩天大楼必然会毁掉这个布满古典建筑的美丽城市。这么说来,伦敦十分幸运,因为它至少不像巴黎那样遍地都是古典建筑。1666年伦敦大火之后,克里斯多弗·雷恩没有得到灾后规划的机会。如果当时接手规划的是他,那伦敦今天肯定不是一个金融中心了,雷恩必定要把它打造成巴黎那样的艺术之都。这个城市会固化、沉静,被奉若珍宝地保存起来。
<a id="ch7" href="#ch7-back">(7)</a> 《密威治的怪人》,英国作家约翰·温德姆所著的科幻小说。故事讲述英国一个乡村的女性,因受外星人的“播种”而离奇怀孕。
他位于金融城的办公室里陈列着稀松的办公家具。一本杂志放在他的桌子旁边,封面是芝加哥,虽没有紧挨着桌子,却跟桌子平行。他坐在那里,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衣。
<a id="ch8" href="#ch8-back">(8)</a> 比尔·布莱森(1951—),美国游记类作家,以风格有趣活泼著称。
彼得·里斯
<a id="ch9" href="#ch9-back">(9)</a> 邱园,英国皇家园林,坐落在伦敦三区的西南角。
城市规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