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3/5页)

“诅咒……”

“我们想要联络进行仪式的人。”

夕子咬紧嘴唇，思忖起来。然后她说：“我刚才也说过了，同志们打算拉拢你们加入。她们命令我拉拢你们，因为她们认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所说的诅咒效果。只要你们加入，同志们就会原谅我。”

“为什么……”

“原谅你？什么意思？”

“问问她进行仪式的那些人当中，有没有认识的人。那些人一定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虽然学生很多，但都是同校学生，总有一两个认识的面孔才对。要是有认识的人，能不能请她告诉我们是谁？”

“我对同志们的想法存疑，然后又捅出了许多娄子，而且我还想脱离同志，所以才遭受惩罚。可是我慢了一步，恐怕无法脱身了。但我不打算把你们也拖下水，这是我最后的……”

“……问……什么？”

“等一下……夕子同学，你先听我说。”

“那好吧，我明白了，不是那个女生是吧？我知道了，你别那么激动，我不会再问你是谁看到了。可是，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看到的人？”

美由纪得到小夜子同意后，说明事情的经过。

这跟承认没有两样。在这样下去没有结果，美由纪改变策略。

“太过分了……”夕子极其缓慢地说。接着她将凌乱的头发束起并拨到后面，露出痛苦的神情，不久后还是放开了。

“这……这我不能说。不，不是那个女生，绝对不是，你搞错人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乌黑的发丝轻柔散落。

听到这番话，百合子不以话语，而是以态度回答。少女转眼间脸色苍白，双肩颤抖，最后激烈地摇头。

夕子沉默了半晌，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接着她望向小夜子，询问这段话的真伪。小夜子点了点头，夕子说了声“好可怜”，热泪盈眶，又说“你可能也不想被我这种妓女同情吧”。小夜子只是低头，说了声“谢谢”。

小夜子默默地注视着百合子，说：“我说啊，那个看到仪式的女生……难道是刚才在图书室角落跟你窃窃私语的那个人？是不是她？我听到你们在说话。对吧？是不是？”

夕子似乎下了决心。

她在害怕。

“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最好能够忘掉。我了解你们的心情，所以我才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真的最好把它忘掉。”

“我不知道。”

然后夕子望向美由纪说：“听好了，我的同志组织了一个叫做‘蜘蛛仆役’的团体……”

“那些人是谁？”

这个名字，美由纪从坂本百合子那里听说过。

“是的。”

“……以某位大人为中心，总共有十四个人。那是你们所说的进行诅咒仪式的团体。而它与卖春的团体，是同一个团体。”

“可是，那个大蜘蛛和黑圣母都是善良的恶魔吧？那么你们为什么会被杀呢？难道是那些进行仪式的人会来杀你们吗？”

“啊？”

美由纪心想，煞有介事地说的天花乱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泄露到什么程度没问题，哪些部分又是秘密，他不知道基准在那里，而且如果这是说出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的重大秘密，一般来说，打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泄露出去。

“卖春……”

——以秘密而言，你也说得太多了吧？

“同一个？什么意思？”

“因为……那是秘密的仪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诅咒别人，和男人上床，这些对我们来说是一样的。你们明白吗？”

“被杀掉？为什么？”

完全不明白。

“这……我不能说。要是被别人知道她看到了，那个女生还有说出去的我……”百合子垂下头去，“……都会被杀掉。”

美由纪迅速地整合听到的情报，然后以几乎相同的速度改写脑中的认知。

“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所以如果你们要加入同志——就是这么回事。你们得先明白这一点。”

原来如此，有目击者。

“必须要卖春……是吗？”

“有一个朋友看过。”

“等一下、等等，夕子同学，我不懂。”

“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们之所以卖春，不是因为想要钱，或是出于好玩。这完全时冒渎，是为了……冒渎天主、冒渎基督。”

“但是我并没有亲眼看过。”

“冒渎天主？”

“很清楚啊，我觉得你知道的非常清楚了。”

“没错，所谓的仪式——就是黑弥撒。”

“这……我不知道，我不清楚细节。”

“黑弥撒！”

“原来有那种团体呀？”小夜子说道。百合子揉着手，偏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原来如此……所谓的恶魔崇拜者，不折不扣指的就是字面上所说的意思啊。

“很多人？很多人一起诅咒吗？大家一起祈祷吗？那样岂不是向弥撒一样吗？好奇怪啊。”

若是照她们的逻辑来看，卖春与咒杀在根本上是相同的。

“不是，唔……要很多人一起……”

“对，我们是令人忌讳的反抗者。信仰说穿了是属于男人的，不是吗？本田对渡边同学说的话，或多或少都是男人的真心话。基督教虽然提倡慈爱，但是这个宗教直到不久以前，还正经八百地议论着女人到底有没有灵魂。女人天生就是妓女——本田是不是这么说？”

“这样啊，那是需要两个人或三个人一起吗？”

小夜子一语不发，别过脸去。

“一个人……我想不行。”

“女人是恶魔的陷阱、女人没有理性、女人是人类的瑕疵品——这些话现在虽然不再有人说了，但是基督教是在这样的历史当中形成的宗教，对吧？圣父、圣子、圣灵，那么母亲在哪里？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我们……”

“这部分我听说了一点，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像是说，那个仪式是自己一个人进行吗？需要什么道具吗？”

美由纪有些吃惊，她突然觉得与自己同龄的夕子变得好老成。美由纪活到这个岁数，从来没有意识过自己是个女人——不是个男人。

“在满月之夜的半夜时分，站在那里的星座石上，说出想要咒杀对象的名字，还有想要杀他的理由。”

“可是……”

“哦，仪式。”

因为这样就卖春，又能怎样？

“不是咒法，是仪式。”

完全算不上抵抗，也成不了反抗。

“那么，那个咒法要怎么做呢？”

“我明白。你是想说就算卖春、和男人上床，又能够怎么样对吧？我也这么想。可是所谓黑弥撒，就是要做完全相反的事。基督教的仪式你们也知道，要做和它完全相反的事。因为这是反圣餐式，浸淫在下流龌龊的话语中，耽溺在肉欲里，冒渎身为天父的神。”

不管怎么听，都是骗小孩的讲法。美由纪偷偷窥看小夜子，朋友寂寞地望着墙壁。她的肩膀线条浑圆柔和，让美由纪有点羡慕。

“这……”

“玷污他的双手……”

“听我说，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好玩。光是在深夜的礼拜堂后面吐出冒渎的话语，就已经够刺激的了。可是，没有多久大家就认真起来了。大人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魔法书，说要照着上面说的做……”

“……所以恶魔才会代替神明玷污他的双手，我是这么听说的。”

——大人指的是谁？

道理还真多。

“……可是，这里没有男人。于是我们拜托某个人，以满足肉欲。这是自然而然的发展，我们起初虽然很犹豫，但是很快就习惯了。可是，没多久就碰上了问题。”

“可是那也要等到死后，坏人才会被制裁吧？得等到最后的审判才行。要是等那么久，好人也都死了，而且要是怀恨而死，好人反而会下地狱……”

“问题？”

“……所以坏家伙迟早有一天……”

“发生了一点纠纷。那时候我惊恐万分，可是这个问题也有那位大人解决了。那位大人拥有魔力，她和恶魔缔结了契约。大人她可以召灵呢。”

超越者总是监视着每个人——这种想法，有时候想想实在非常恐怖。

“那位大人指的是谁？”

美由纪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恶寒。

“这我不能说。可是只要照着大人说的做，一切都很顺利。就算每天守着虔诚的信仰，奇迹也不会发生，但是只要照着大人吩咐的做，地狱的精灵就会帮助我们。那个毒辣的妓女死了。”

“不是有天谴吗？神明总是看顾着我们这群迷途羔羊……”

“死了……被诅咒杀死的吗？”

“咒杀别人这种野蛮的愿望，神明……不会答应的吧？”

“那个时候，我相信是精灵借给我们力量。可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害怕起来……”

“可是如果要制裁坏人，用不着去拜托恶魔吧？神明很严格，对世人是公平的呀。”

也难怪会害怕的吧，美由纪光是听她说，就忍不住浑身哆嗦。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股寒意从底下贯穿身体似地涌了上来。

总觉得好笑极了，这个恶魔简直就像鞍马天狗【注】（日本作家大佛次郎（一八九七~一九七三）以日本鞍马山天狗的传说为本，所写的一本时代小说《鞍马天狗》主角的外号即是“鞍马天狗” 家喻户晓 成为劝德惩恶 扶弱抑强的侠客代名词）。

“所以我……说要退出。”

“换句话说，恶魔会替人惩罚危害社会的坏蛋是吗？”

脱离不道德的同伴，脱离黑暗少女的集团。

“……恶魔会为人报仇雪恨、不是什么人都会杀。所以虽然是恶魔，也是善良的恶魔。”

夕子在床上抱住双膝。“可是没那么容易。我没办法退出，已经永远不可能退出了，因为我已经出卖了灵魂。”

小夜子抬起头来，她现在完全就是这样的处境。一想到此，美由纪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为什么？为什么没办法退出？”

“不是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他们只会聆听咒杀别人的愿望而已，因为他们是恶魔嘛。可是，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行。像是遭到残忍的对待，或是痛苦的想死，伤心欲绝之类……”

“卖春的事被山本舍监发现了，只有要退出的我卖春的事……败露了，真讽刺。”

“善良……的恶魔啊……”美由纪总觉得这个称呼很刺耳，“那些善良的恶魔会实现人们的愿望是吗？”

“然后呢……”

“大蜘蛛是男的恶魔，会咒杀女人。男人的话，是由黑圣母来杀。黑圣母也是善良的恶魔。”

“我无法说出真相，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所以我一直坚守沉默，可是情况愈来愈糟。山本舍监拼命地劝我，用道德劝说我。我都想要退出了，所以她的话实在让我刻骨铭心，可是我还是说不出口。最后山本舍监说要通知我的父母，我无计可施，只好去找那位大人商量。”

可是挑语病也没有意义，而且认真地谈论用诅咒杀人这种事，本身就已经够滑稽了。

——又是那个大人

既然说恶魔住在哪里，那就代表恶魔在那里生活起居，不管怎么样，美由纪就是无法摆脱滑稽的印象。

“然后我扛起了责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把大家拖下水，而且当时我也只顾着保身，所以，所以我……向地狱的精灵……”

姑且这么称之好了，但恶魔有可能住在十字架后面吗？而且美由纪虽然能够理解概念上的恶魔，却无法想象拥有实体的恶魔。

小夜子按住嘴巴。

如果善良的话，就不叫恶魔了吧？善良的话，就应该叫做善魔之类——不过善字底下接个魔也很奇怪，那种称呼还是太荒谬了。

美由纪背后窜过一阵冰一般的恶寒。

“善良的恶魔？”

“我把灵魂出卖给恶魔，请恶魔夺走山本舍监的性命。就如同我祈求的，山本死了，所以这不是游戏，因为山本真的就像我所祈祷的死了。我以为她不可能会死，可是有没有其他办法，可是她真的死掉了。也就是我……我真的……”

“是蜘蛛呀，是有这蜘蛛外表的恶魔。可是那个恶魔是善良的恶魔，住在礼拜堂的十字架后面。”

夕子扯开长袍，露出肌肤。“……把自己卖给恶魔了！”

“可……可是，那是蜘蛛吧？”

她的左肩有一点鲜红色的印记。“……这是……女巫的刻印。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明白吗？”（阎魔爱内牛满面….）

哪有这种事？——美由纪想要反驳，但是百合子看起来实在太娇弱、口气也太认真了。真的有那种蜘蛛吗？——别说是如此基本的疑问，连蜘蛛是现实的猎奇杀人魔的真面目这种荒唐无稽的说法，百合子似乎也深信不疑。

夕子的泪水夺眶而出，流下脸颊。

“什么？”

就像基督的画像一般。

“没错，那个大蜘蛛就是溃眼魔。”

可是那不是灰尘，是真的泪水。

小夜子补充说。这么说来，好像有这么一个东西。十字架后面的话，有蜘蛛居住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哪里算得上什么不可思议？所以忘得一干二净了。

“渡边同学，如果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会转告那位大人。若是没有，就忘掉我刚才的话吧。”

“十字架后面的大蜘蛛。”

美由纪哑然失声。

“知道。”美由纪屈指算起来，“……吸血的黑圣母、十三块星座石、流泪的基督像、打不开的告解室、滴血的厕所、自己弹奏的钢琴，还有……”

“我是个女巫。你也想变成女巫吗？”

“学姐知道七不可思议吧？”

夕子站起来，逼近小夜子。她憔悴无比，因而看起来更加骇人。因为悲伤无比，所以更形坚强。小夜子捂着嘴巴，凝视着夕子鲜红的刻印，开口说：“没关系……我要变成女巫。”

“男人？欸，说清楚一点嘛。”

“小夜子……”

“不是的，学姐真的不知道呢。黑生母是女的，所以只有诅咒男人的时候要请求她。”

“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女巫可不是人啊！女巫是污蔑正道、为邪恶欢喜的生物啊！要全身涂满香油，在魔宴【注】（魔宴（Sabbath）原文为安息日之意，中世纪欧洲相传女巫会在星期六夜晚聚集于野外，举办崇拜恶魔的集会）尽其所能地做出淫行啊！信仰恶魔，就是……”

“那是要一边进行某种仪式，一边向礼拜堂后面的那个黑圣母祈祷，对吧？然后会怎么样呢？”

“没关系，不管是女巫还是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够杀了本田……只要真的能够杀了本田……”

美由纪暂时不提麻田夕子，只询问诅咒仪式的事。百合子这样的孩子，可不能和她谈论卖春。

“要杀掉本田绝对不是件难事，可是……”夕子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呢喃似地说道，“……礼拜恶魔，就是否定清净的生命、肯定邪恶的生命呀。也就是……“

百合子沉思一会儿，不久后说：“我相信你们。”可能是刚才图书室的那件事奏效了。如果没有美由纪夸张的举动，百合子一定会挨骂的。出人意表的混乱场面，反而让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无所谓，那种事我不在乎。”

多么格格不入的话啊。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想杀掉本田？”

“不要紧，我们绝对不会说出是从你这里听到的，我向神明发誓。”

“因为……我恨他，我恨他恨得想杀掉他。他害我痛苦得想死，他害我痛苦、悲伤……”

百合子的表情显露不安，这是当然的。

“悲伤、痛苦、憎恨——这些对那些人来说，都是值得赞扬的事啊。”

“我们真的不知道呀。难道那是不可以对别人说的事吗？还是告诉别人的话，会遭到欺负？”

“值得赞扬……”

“学姐……不知道吗？真的？”

“如果你变成同志的一份子，现在的痛苦和悲哀也会增加为数倍、数十倍。更别说被烙下刻印，变成女巫，这是一生都不会消失的。”

“不要怕。我们完全不晓得那件事，可是又不好意思去问同学，只是这样而已。”

“不可能比现在更苦了。”

“我并没有……”

“是吗？她们顺从情欲，耽溺于所有不会怀孕的堕落行为啊！她们进行耻辱的接吻，做出同性恋、兽奸、自慰，所有一切不洁的行为，同时还唾弃婚姻。因为对恶魔来说，生孩子是最大的冒渎行为。因为这种荒唐的丑行只会增加人类的数目。在淫交下怀孕生出的婴儿，女巫会怎么处理，你知道吗？”

“我们想问你关于那个第十三个星座石的事。你曾经和别人谈论过这件事吧？”

“婴儿……”

美由纪自我介绍，少女彬彬有礼地鞠躬说：“刚才真是谢谢你。”然后自我介绍说她叫坂本百合子。

瞬间，小夜子显然大受震惊。

眼睛、鼻子、嘴巴、手脚都很小巧，与手脚都很修长的美由纪大不相同。与其说是个少女，不如说更像个小孩子，有种不同于小夜子的可爱。

她睁大的眼睛一片干涸。

少女真的好娇小。

“……怎……怎么样？”

她们移动到没有人影的餐厅后面。

夕子嗜虐地、慢慢地说道：“她们会杀掉婴儿，烤得焦黑，然后吃掉。”

三个人窥看时机，一起来到走廊。

“这……”

竟然能在图书室发出那样的大叫，简直就像做梦。

小夜子哑然失声，这根本不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事。灼热的胃液从喉咙底下涌了上来，美由纪强自忍住。夕子也开始错乱了。

爽快极了，她的愿望成真了。

“还要把婴儿的脖子切开，把婴儿的血淋在身上。”

小夜子正茫茫然地站在入口。他认为死脑筋的图书管理员应该看不出来，但小夜子一定明白。

“住口……”

雀斑少女吃惊地睁圆眼睛，再一次——这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鲜红的血会从婴儿娇嫩的脖子泉涌而出，源源不绝、源源不绝地，要把这些血浇满全身……”

少女微微点头。图书室管理员吞回责骂，坐了回去。美由纪捡起掉在坚硬地板上的书本，放回原来的位置，顺势悄声低喃：“我有事想问你，方便吗？”

“住口……”

美由纪大叫，声音几乎盖过掉落的书本，接着她跑了过去，机敏地撑住脚架和少女。静谧一瞬间被打破了，图书室管理员一脸凶悍地站起来。就算动作停止下来，大叫的回音也在室内回响了好久。美由纪故意字正腔圆且清晰地说：“真是千钧一发，你要不要紧？”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你还是不在乎吗？”

“啊，危险！”

夕子大叫。小夜子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巨大的书本徐徐往下滑，不仅如此，连少女都失去了平衡，前后摇晃了起来。书本掉了下来。

“你……不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不出所料，少女虽然伸长了纤细的手臂，但是前方小巧的手掌似乎已经支持不住沉重的皮革洋文本了。

小夜子在发抖，美由纪在思考。

美由纪小心不出声，走近少女。两人距离很远，但是不能用跑的。有图书室管理员在现场，所以美由纪表面上装作没看到少女，但是美由纪还来不及赶到，少女的手臂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仔细想想，这是要取人性命的咒术，这样的代价或许是理所当然的。诅咒人的一方，也得赌上自己的一生吧。但以小夜子的例子来说，这种代价当然太大了。谁要为那种男人堕入那种境地？美由纪觉得根本是亏大了。

看起来非常危险。

夕子说：“……渡边同学，你离开这种学校，好不好？只要转学就行了。离开学校，忘掉一切是最好的。还是你想变得跟我一样？一生都是个妓女，是个杀人凶手，你能够背负着女巫的烙印活下去吗？怎么样？”

放眼望去，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娇小女生正站在脚架上，准备把皮革装订的大部头书本放回书架里。

她在哭。

“就是那个女生。”小夜子张嘴不出声地说。

“我……已经没办法退出了，可是你还不要紧。所以……”

远比个子高瘦的美由纪更高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数不清的书籍，里面还包括了根本没有人看得懂的样文书。巨大的书架形成队列，一字排开，壮观极了。尽管连一本有趣的书都没有——美由纪是这么认为——但是在毫无娱乐的校内，来图书室看书的人相当多。

“太傻了……”

去圣堂的时候也是一样，那里声音似乎会更响，所以大叫的冲动也更强烈。每当这么感觉，美由纪就心想自己虽然不邪恶，但是一生大概都无法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

“咦？”

美由纪每次来到这里，总会感觉到一股冲动，想要从肚子里大声吼叫出来。

“……太傻了，夕子同学。”

就算角落掉了一根针，入口处也听得到它的声响吧。细微的呼吸声、翻页的摩擦声、胆战心惊地行走的脚步声等等，勉强低调地嗡嗡回响。

美由纪站了起来。

当然，里面是完全无声的状态。

然后她尽可能用开朗的声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迷惘，你的痛苦，还有你不愿意告诉我们的理由，我们都明白了，还有你不愿意把我们拖下水的心意，我们也十分清楚了。谢谢你。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太傻了。夕子同学，那根本就只是颗痣嘛，才不是什么女巫的印记呢。那就像刺青一样吧？跟女巫才没关系呢。被一颗痣左右一生，这不是太荒谬了吗？你不觉得吗？”

图书室的规模几可媲美圣堂。

“吴同学……”

两人经过流泪的基督像，进入图书室。

“实在太可笑了嘛。什么诅咒，什么恶魔？别说得那么一本正经的好不好？我们只是中学生，说这什么话呢？把出生的婴儿杀掉再吃掉？哪来的婴儿呢？那是骗人的。是信口胡诌、胡言乱语。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儿，杀人还是杀人啊。要是真的做出那种事，那可是杀人罪，警察马上就会来的，会被关进监狱的。日本是个法治国家，占领也解除了，这个世界如此和平，我们也是健全的女学生呀！”

两人绕过布满诡异浮雕的石柱，走过充满压迫感的长廊。虽然天花板高的莫名其妙，但是材质坚硬的墙壁增添了压迫感，一点开放感也没有。

美由纪滔滔不绝地说，无法自己。

美由纪提议从她们那里开始打听比较妥当，小夜子轻轻点头。

“说是诅咒，也是碰巧罢了。山本不是因为被你诅咒才死掉的，不可能有那种事。那只是个不幸的意外，一定是的。小夜子，你也别那样一脸严肃了。夕子同学也是，你还是应该脱离那些什么蜘蛛的怪同伴才对。”

“我在图书馆听到的，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如果就像你说的……那就好了。”

“在传这件事的是一年级的吗？”

夕子遥遥晃晃地起身，手撑在床铺旁边的桌子上，摇了摇头。长长的发丝晃动着。

说的也是，美由纪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总不好问人家：“你在卖春吗？”可是因为先有卖春曝光这个事实，诅咒和仪式才有可信度，总不能不确认卖春是真是假，就去询问诅咒的事。

“如果只有两次……还可以说是碰巧吧。事实上，我也像你那样想了不晓得多少次。可是……”

“还是不要找她好了……”小夜子说，“……仔细想想，就算见到麻田同学，也不晓得该问她什么才好呀。”

——今晚，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从美由纪的角度来看，比起卖春，诅咒要现实多了。

“上一个满月的夜晚，我那样说了，我说了和你刚才一样的话。我再也无法承受了，我说我再也不相信了，诅咒只是碰巧的。结果那位大人这么说了：‘如果你这么说，那就再诅咒一个人吧……如果诅咒是假的，那么再咒杀一个人也不会怎么样吧？’”

美由纪怎么样都不相信。

她果然——下了诅咒。

“……什么不知道，我看一定是事情曝光了。麻田同学真的冒渎了吗……”

“然后，第三个女人成了祭品，听说她是第一个被杀的女人的同伙。我吐出诅咒的话语：贝洛阿多、巴尔宾、嘎布、嘎波尔、阿嘎巴，起来，站起来，我命令汝……那个女的成了目标。”

听她回答的口吻像是不想扯上关系，十分冷淡。姑且不论诅咒或仪式，麻田夕子似乎捅出篓子的事，好像已经人尽皆知了。就算美由纪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得出来

“结果……今晚就会知道？”

一个女生故作高傲地说：“……她最近很少来上课，或许是身体不适吧？不过去我也不太清楚呢。用餐时间她好像会去餐厅，但是我不常和她说话。”

“对。我诅咒的女人，名叫前岛八千代，住在东京。所以如果她真的死掉的话……”

但是这所学校还没有小到随便晃晃就能碰到想要寻找的人物。他们抓住两三个和麻田夕子同班的学生打听，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现在人还何处。

“她不会死的。”美由纪断言说，“她不会死的。怎么可能死嘛！开什么玩笑。要是她没死的话，夕子同学，你到底打算怎么样？那表示恶魔什么的根本就是假的。还是你一生就这样不停地干这种蠢事？”

中庭里看不见人影，似乎是因为天寒，校内还有许多放学未归的女学生四处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