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尝人生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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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教三个年级的三个班,不仅备课要兼顾三个头,而且还都是难度比较大的古典文学作品。《诗经》、《楚辞》,季羡林是念过许多的,但是自己念和现在教课,是大不一样的。要教人,自然自己先要弄懂,不然就没法教学生。可真正弄懂这三个头的古典文学作品,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真讲起课来,这才感到问题的复杂。济南高中共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四个班。英文教师满了员,用现在的话说叫“超编”。国文教师已有三个,人手略嫌不足,因此季羡林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教国文。分工自然是一个教师教三个班,三个老教师都是科班出身,救国文成了老油子,根本用不着备课,可三位老教师每人挑去同一个年级中的三个班,备课、教课只有一个头,剩下的一、二、三年级的各一个班,便留给初出茅庐的季羡林了。有什么办法呢?在济南高中,季羡林毕竟是小字辈呀!
三位老教师,本来是季羡林在济南高中上学时的老师,有的还教过他国文课,遇到问题本来是可以向他们请教的。但是,季羡林通过细致的观察,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变了,不再是师生关系,而是饭碗的争夺者。在老教师的眼中,这位年轻人几乎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处在敌对的位置上了。由于这样的敌对关系,即使向他们请教,他们也绝不会告诉他的,这就是“同行是冤家”的深意所在。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之下,季羡林进了济南高中的大门。他深知自己能吃几碗干饭,所以进校时,心虚是在所难免的。他如履薄冰地走上了济南高中的讲台,拿起了国文课的教鞭。
没有办法,季羡林只好放“单飞”,随时都要冒险。怕学生“架”自己,要保住知识分子的“面子”,季羡林日夜抱着一部《辞源》,加紧备课。课文中有的典故在《辞源》里查不到,有时急得半夜还绕着宿舍彷徨。
2.如履薄冰
屋前的木槿花正盛开着,枝叶繁茂,花朵鲜艳,不时地,有阵阵暗香破窗而入。整个宇宙都静了下来,而他自己却心急如焚,一点也宁静不下来。季羡林感到,自己仿佛为人所遗弃,真想到什么地方去大哭上一场。只是顾到男子汉的“面子”,他才没有去这么做。
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之下,季羡林踏上了初为人师的道路,至于其中的酸甜苦辣,如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才知道。
老教师因为饭碗问题不帮季羡林备课,但他们也并非全然不顾这位老学生,他们自然也担心这位老学生会在第一堂课上出丑。于是一个老教师面授机宜,告诉季羡林:上课之前,先要把学生的名字都看上一遍,因为学生名字里经常会有一些生僻、古怪的字,有这样的字,先要查一查《康熙字典》。一位新教师如果第一堂课上就有念不出的学生名字,或者是念错了,在学生心目中,这个老师就不值钱,毫无威信了,老师就不容易再当下去,自然会影响到饭碗能不能拿牢。如果查了字典,点名时临时又碰到了不认识的字,点名时,就不点这个名。点完其他人的名后,只需问上一声:“还有没点到名的吗?”这时那个没被点到名的学生,一定会举手站起来。然后老师再问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呀?”他自己一报名,你也就认识了那个字。如此,就不至于丢“面子”,威信就可以保得十足了。季羡林实话实说:
这才知道,宋还吾校长是在率领着北大派与师大派两军对垒。在这种情势之下,他需要支持,最好是有一支客军来支持自己。季羡林正好符合他的要求,季羡林是济南高中第一届甲班的毕业生,而且有一张与北大齐名的清华大学的证书,因此就被他看中,他觉得这位大学毕业生既非北大派,又非北师大派,而是超然于两派之外,但又有济南高中的背景,正可以被用来壮他的声势。
这虽是小小的一招,我却是由衷感激。我教的三个班果然有几个学生的名字连《辞源》上都查不到。如果没有这一招,我的威信恐怕一开始就破了产,连一年教员也当不成了。
当时山东中学界抢夺饭碗的搏斗是异常激烈的。常常是一换校长,一大批教员也就被撤换。一个校长身边都有一个行政班子,教务长,总务长,训育主任,会计,等等,一应俱全,好像是一个内阁。在外围还有一个教员队伍。这些人都是与校长共进退的。这时的山东中学教育界有两大派系:北大派与师大派,两者勾心斗角,争夺地盘。宋校长是北大派的头领,与当时的教育厅长何思源是菏泽六中和北京大学的同学,私交颇深。有人说,如果宋校长再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与何在国外也是同学,则他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不止是校长,而是教育厅的科长了。
第一堂课总算平安无事地对付过去了,但是,并不是每堂课都平静无事。有的学生就颇有挑衅性。其中有一个比季羡林大五岁的学生,从小就在家里念私塾,旧书念了不老少。有一次,他对季羡林说:“老师,我比你大五岁哩。”说罢,嘿嘿一笑,这笑声里,既有威胁,也有嘲笑,更有挑衅。季羡林心里想,你比我大五岁,又怎么样呢,反正老师还是要当下去的,师生的位置是不能换的。
从别的教师的谈话中,季羡林才了解到,原来是校长宋还吾想把本校的毕业生组织起来,好在“对敌斗争”中助他一臂之力。
就是这样,也还难免会有尴尬的场面出现。当时的济南高中,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风气:教师一定要无所不知。学生这样要求老师,老师则以此自居。尤其在课堂上,老师决不能承认自己讲错了,也决不能有什么问题答不出来,否则就会被学生讥笑。这一点对于科班出身的人可能不算很难,但对于季羡林这样一个刚从西洋文学系毕业的年轻大学毕业生来说,教国文怎么会应对自如呢?又怎能完全回答学生们提出来的问题呢?
原来只是以为由于几篇散文出了名才被邀去济南高中教国文的。但进了学校之后,才知道个中原因并不是这么简单。
有时候,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被逼得紧了,就硬着头皮,乱说一通。学生究竟相信不相信,我不清楚。反正他们也不是傻子,老师究竟多轻多重,他们心中有数。我自己十分痛苦。下班回到寝室,思前想后,坐立不安。孤苦寂寥之感又突然袭来,我又仿佛为人们所遗弃,想到什么地方去哭上一场。
山东省立济南高中是当时全山东惟一的一所高级中学,师资队伍实力雄厚,工资待遇也很高。国文教师的待遇更是优渥,每个月可以挣到160块大洋,是大学助教的一倍,折合今天的人民币,至少可以合3200多元。当时大学教授的薪金是320块大洋。
幸好,季羡林在这段时间里,还继续写散文。有一篇寄给郑振铎先生,他当时在上海主编《文学》,立即刊登了。而且郑先生还写信来,说他正在编一个丛书,要把季羡林的散文编成一个集子,在这丛书里出版,只是时间太紧,集子没有编成。此外,他还在《山东民国日报》上主编一个文学副刊《留夷》,可以为学生刊登一点好文章。这样一来,季羡林自然在学生中很有威信,且对学生极有吸引力,再加上他年龄与学生相仿,也没有什么架子,不摆什么“师道尊严”,把学生当成自己的伙伴,因此,与学生的关系相处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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