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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齐鲁厚土 (第5/5页)

这里的国文教师胡也频、董秋芳、夏莱蒂、董每戡等人,都是全国闻名的作家。先是胡也频教现代文艺,几个月后被国民党通缉,逃到上海,不久壮烈牺牲。接替胡也频的是董秋芳老师,他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专业是外国文学,在高中讲国文自然讲到外国文学。

这是季家祖祖辈辈以来最气派的时候:东、西、北房各五大间,大门朝东,是一个典型的农村三合大院。这个大院和周围的低泥平顶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按照清平的风俗,在北屋正房屋门的东墙壁上,设了神龛,供奉上了宅神。兄弟俩将东屋作为“配房”,不住人,只作储存室用,有谚说:“有钱不住东厢房,冬不暖,夏不凉。”兄弟俩总算争到了一口气,着实感到神气了。

季羡林的白话作文又受到董秋芳老师的垂青,有一篇作文与同级同学王联榜的作文一起,被董老师誉为全班、全校之冠。在董老师的影响下,季羡林学习文学,其中当然也有学习外国文学的决心,就算是确定下来了。

这真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村子里有些农户贪图卖好价钱,拆掉了自己的房子,砖头被用来盖季家的房子。

在这里,季羡林虽以学习白话文为主,但对古籍的兴趣丝毫没减,他的阅读范围仍然很广,涉及的方面仍然很杂,陶渊明、杜甫、李白、王维、李义山、李后主、苏轼、陆游、姜白石等诗人、词人的作品,他都读了不老少。

季家没想到在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当用小推车推着这些银子兑换成的制钱回到故乡时,兄弟俩那高兴劲,任是什么笔墨都形容不出来。哥哥拿出一部分银子,买了六十亩带水井的地。为了炫耀财富,他还要盖大房子。一时买不到砖头,他性子又急,于是便想出一个点子,诏告全村:谁愿意拆掉自己的房子,把砖卖给他,他可以付高出几十倍的砖钱。

季羡林对外国文学作品的兴趣也极高。他节衣缩食,从每个月的饭钱里省下几块大洋,寄到日本东京丸善书店,订购几本外国文学的书,其中就有英国作家吉卜林的短篇小说。书寄到后,还要到十几里以外的商埠去取。虽然几块大洋够他一个月的饭钱,但看到省下饭钱买来的新书,心中的愉快,简直无法形容。从这时起,他开始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翻译过吉卜林短篇小说中的一篇。从这时起,他开始向翻译领域进军了。

当奇迹出现时,季嗣诚简直惊呆了。他竟然中了头彩,一下子,3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到了他的手里。

在这里,季羡林一年两个学期又考了甲等第一名,加上在山东大学附中的“四连冠”,季羡林在高中阶段是“六连冠”。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流落到关东,身上一贫如洗,仅剩下了一元钱。可奇迹就发生在这充满希望的一元钱上。他用这一元钱,买了正在东北上市的湖北水灾赈灾奖券。

9.业师胡也频、董秋芳

在走投无路之时,季嗣诚想起了闯关东的六个弟兄,他们能去,自己何不也去闯一闯呢?

季羡林在山东省立济南高中的业师,一是胡也频,二是董秋芳,两人爱好不同,志向各异,但都给季羡林以很大影响。

在济南的季嗣诚,希望有朝一日能混出点名堂来,即使不衣锦还乡,也得让乡亲们刮目相看,为自己的祖宗争一口气!但是,偌大个济南,穷人要混出点名堂来,谈何容易!他虽然尽力挣扎,终于还是在济南失了业。没混出名堂来,不能光宗耀祖,有何脸面回故乡见乡亲呢?

胡也频(1903—1931),原名崇轩,福建福州人。小时候当过学徒,后入海军学校,1924年开始文学创作,1928年在上海从事编辑和出版工作。1927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圣徒》,奠定了其作品诅咒人生、讴歌爱情的基调,其中的《械斗》一篇被认为早期力作,文笔流畅明快,间或流露出幽默的气息。1930年,他到山东省立济南高中教书。

季老苔留下了很少的几亩地,季嗣廉返乡后就靠这一点地来维持生活。生活虽然艰难,但勉强还过得下去。几年后,他娶了媳妇,媳妇姓赵,不是本村的,而是邻村五里长屯的,家境也很穷,连个名字都没起,嫁到季家之后,就成了季赵氏。她后来就是季羡林的母亲。

胡也频给季羡林的印象极深,他个子不高,人很清秀,完全是一副南方人的形象。胡也频的居室,就在学校花园门口旁边,走过花园便可到后面教室去上课。每次上课,他都在黑板上写下“什么是现代文艺?”几个大字,然后滔滔不绝地讲,直讲得眉飞色舞,浓重的福建口音更加难懂了。下一次课,仍然写这几个大字,内容却与上次不一样。这种讲课方式简直使学生们着了迷,根据他的介绍去买一些流行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书籍。学生们不懂什么“现代文艺”,也不懂什么“革命”,但知道国民党最厌恶的是共产党,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在这样的气氛下,胡也频竟敢明目张胆地宣传“现代文艺”,鼓动学生革命,学生们真为他捏一把汗。季羡林后来回忆说:

不知熬过了多少个艰难的日子,兄弟俩东奔西跑,拉过洋车,扛过大件,当过警察,卖过苦力,受尽了多少难耐的煎熬。最后,叔父总算在济南立住了脚,虽然哪怕只是像石头缝里的一棵小草,艰难困苦地挣扎着,但总算有了一条生路。为了保险起见,兄弟俩决定,弟弟继续留在济南挣钱,而哥哥则回家务农,弟弟寄点钱接济。

胡先生是有社会经历的人,他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可是他也毫不在乎。只见他那清瘦的小个子,在校内课堂上,在那座大花园中,迈着轻盈细碎的步子,上身有点向前倾斜,匆匆忙忙,仓仓促促,满面春风,忙得不亦乐乎。他照样在课堂上宣传他的“现代文艺”,侃侃而谈,视敌人如草芥,宛如走入没有敌人的敌人阵中。

可到了济南,问题就来了。两个毛头毛脚的小伙子,纯粹的乡巴佬,到了当时山东最大的城市里,举目无亲,人地两生,也就只有望市兴叹了。他们当时碰到过多少困难,遭受过多少波折,后人谁也不知道。因为碍于面子,父亲和叔父从来也没给孩子们说过。他们觉得太可怕,太悲惨,因此不愿意再揭过去的伤疤,更不愿意让后代人在心中留下那惊心动魄的凄惨阴影。因此这一段历史,对谁也没有讲过。父亲和叔父的善良,于此也可见一斑。

在胡先生号召之下,学生们成立了一个现代文艺研究会,准备由胡也频主编一个杂志。季羡林参考了一些从日本翻译过来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书籍,写了一篇《现代文艺的使命》,内容无非是革命,革命,革命之类。这篇文章不意竟受到胡先生垂青,想在这份杂志的第一期上发表。

从清平到济南也就有一百多公里旱路,又是一马平川,没有什么难走的山路,兄弟俩几乎没费多大劲,便来到了济南。

这时,蜚声文坛的胡夫人丁玲女士,从上海来校探亲。丁玲的衣着非常讲究,代表了时髦的上海最新式的服装。这样的服装,在相当闭塞淳朴的济南出现,被高中生们视为飞来的一只金凤凰,没见过世面的他们便觉得她浑身闪光,照耀四方了。

听人说,离清平县最近的大城市是山东省首府济南,那里或许能给人一条活路,而且去济南也是花路费最少的。对,就去济南!

丁玲比较胖,又穿了挺高的高跟鞋。校内的路年久失修,穿平底鞋就不牢靠,何况穿高跟鞋。丁玲走在这路上,步履维艰,要靠胡也频搀扶着才能迈步。胡先生比丁玲矮,学生们见了这情景,觉得好玩,他们就窃窃私语,说胡先生成了夫人的手杖,更增加了对胡也频的敬意。

出去闯荡要有路费,可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到哪儿去弄路费呢?

事情急转直下,胡先生有一天终于没去上课。小道消息说他被国民党通缉,连夜逃到上海。不久,他同柔石等四人在上海被国民党逮捕,秘密杀害,时年28岁。

4.季家的第一个“偶然”

直到今天,胡也频的身影仍在季羡林面前闪耀。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羡林的父亲和叔父渐渐长大,而日子越发难以忍受。兄弟俩一商量,何不到外头去闯荡一下世界呢?

胡也频离开济南高中以后,到季羡林再上国文课时,来了一个陌生的老师,个子也不高,相貌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一只手似乎还有点毛病,说话绍兴口音颇重,不很好懂。他就是季羡林的另一位业师董秋芳。

季老苔夫妇年龄还不到五十,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剩下两个儿子,孤苦伶仃,只得寄人篱下。去捡掉在地上的烂枣,就更成为家常便饭了。

胡老师讲课带有鼓动性,而董老师上课则有启发性。董老师上课,不讲现代文艺,也不讲革命。讲一点文艺理论,全是鲁迅翻译自日本的,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出了象牙之塔》等。他老老实实地讲课,认真小心地为学生改作文。他布置作文,从来不出题目,而是在黑板上信笔写下“随便写来”四个大字,愿写什么,就写什么,愿怎样写,就怎样写,丝毫不用受约束,学生有绝对的写作自由。

季老苔虽非出身于书香门第,但对中国的传统伦理道德还是颇为了解的。他为自己的儿子取名为嗣廉、嗣诚,正体现了儒家的道统,也表示出让自己的儿子接续道统的殷殷之心。只是名字虽然起得响亮,但两个孩子命苦,只得生活在官庄的小天地里,无法沾上高雅文化的光。因为家里穷,他们俩经常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肚子里咕咕叫的滋味实在难受,便到村南口大户人家的枣树林子里,捡一些掉在地上的烂枣充饥。

就在董老师“随便写来”的启迪下,季羡林写了一篇记述自己回故乡的作文,因为感情写得真挚,深得董老师赞许,在作文本每一页的空白处,都写了一些批注,“一处节奏”,“又一处节奏”等批语,竟让他拨云雾而见青天。于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苦心孤诣,为董老师合盘托出,知己之感,便油然而生。季羡林对董老师的感激之情,永生难忘:

过去,在山东农村,为了显示一个家族的势力,往往用大排行。季老苔是官庄的小姓人家,更要借助大排行,以壮自己家族的声势。他兄弟三人共生下十一个儿子,这十一个第二代后辈就实行大排行。季老苔膝下有三子,老大季嗣廉,就是季羡林的生父,在大排行中行七。老二季嗣诚,是季羡林的叔父,在大排行中行九。老三行十一,生下不久,就因为实在无法养活而送了人,连名字还没来得及起,就跟着来领养的人姓了刁。十一个兄弟中的其他六人,则因为家贫而被迫下了关东,后来他们都客死在东北,再也没有返回故乡。

从那以后,六十年来,我从事研究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与文章写作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感情一受到剧烈的震动,所谓“心血来潮”,则立即拿起笔来,写点什么。至今已到垂暮之年,仍然是积习难除,锲而不舍。这同董先生的影响是绝对分不开的。我对董先生的知己之感,将伴我终生了。

季羡林的祖父,名字怪怪的,叫季老苔。季老苔兄弟三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足不出县,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平农村。

在另一处,季羡林又回忆说:

季羡林家在官庄村南头。季姓在官庄是小姓,只有几户人家。他们的先祖是春秋时的季文子。官庄周围最大的地方是康庄镇,离官庄很近,是原清平县政府所在地,属原清平县四境中心,地处六路交叉四通八达之衢,是原清平县最富庶的村镇,故名为康庄。而官庄是一个小村,无法与康庄镇相比。季家在官庄又是最贫穷的,用官庄村民们的话来说,连贫农都不是,其地位远在贫农之下。

我此时改用白话写作文,大得董先生赞扬,认为我同王联榜(即王峻岑,后考入北大数学系)是“全校之冠”。这当然给我极大的鼓励。我之所以五六十年来舞笔弄墨不辍,至今将近耄耋之年,仍然不能放下笔,全出于董老师之赐,我毕生难忘。

男孩出生之后十天,叔父家的堂妹紧接着出生,季家是双喜临门,按照当时农村的习惯,男孩被取名为双喜,大名为季宝山。到济南后乳名被简化成喜子,大名改为季羡林。叔父的女儿取名秋妹,这是后话。

这些高中学生,本来在董老师接替胡老师上课以前,就久仰其大名,读过他翻译的一本苏联小说《争自由的波浪》。这本小说因鲁迅作序而使董老师声名大震,加之报刊上还发表过董老师写给鲁迅的一封长信(后收入《鲁迅全集》)。因此,学生们和他神交已久,课堂上经他这样一启发,积极性、创造性,如趵突泉之水,喷涌而出,就难怪毕生不忘其恩德了。

男孩出生的这一天,距离辛亥革命爆发的10月10日仅有两个月零八天。而正是由于有了这两个多月的经历,严格说应该是“履历”,季羡林常戏称自己是“满清遗少”。不管怎样,这段履历就使他经历了清朝末年的“末”。但是在当时的临清乡间,人们对这种消息一开始是将信将疑的。他们不知道宣统帝溥仪竟会成为满清王朝的“末代皇帝”。他们甚至对什么是“皇帝”、什么是“朝廷”也并不清楚。因此,乡民们嘴里说起清朝,仍然是肃然起敬地谈论着的北京“朝廷”,而且仿佛皇帝仍然高踞于金銮殿的宝座之上。这也就使小时候的季羡林,并不理解什么是“朝廷”,它是人,还是神?反正是极有权威、极有力量的一种东西。留在他幼小心灵中的清代残影,也不过如此而已。

对这两位恩师,季羡林以为自己不是程门立雪的好弟子。但是每每想到他们,总是怅望青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几乎和辛亥革命从准备到发动的同时,在山东西部清平县(今临清市)的一个小村庄——官庄,季姓家庭一个年轻而贫穷的农村妇女,在经历着怀孕的痛苦。这一年闰六月,夏天长得难耐而可怕。就在最热的闰六月初八日,这位农村妇女分娩成功,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孩。这一天是公历1911年8月2日。

10.课外爱好

公元1911年,中国农历是辛亥年——猪年。这是中国历史上极不寻常的一年。清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宣统即位仅三年,便遭到南方各省资产阶级革命派的激烈反对。这年的春夏之交,两湖地区的革命党人便在积极准备发动推翻满清王朝的武装起义。秋天,起义的条件日臻成熟。9月14日,中部同盟会联合革命团体文学社和共进会,成立了领导起义的联合指挥部,决定在中秋节(10月6日)这一天发动起义。只是因为准备不足,起义日期被推迟。10月9日,革命军参谋长孙武在汉口配制炸药不慎爆炸,起义机密泄露,孙武受伤住院,革命党人或被捕,或逃离。10月10日清晨,被捕的革命党人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惨遭杀害,革命形势极端危急。10月10日晚,武昌城内革命党人熊秉坤、金兆龙等四十多名士兵,打死镇压革命党人的反动军官,占领了楚望台军械库,打响了武昌起义的枪声。之后,各省革命党人纷纷起义响应,到11月下旬,在当时全部二十四个省区中,已有陕西等十四个省宣布脱离清政府而独立。东北三省和直隶等十个省区在名义上还属于清政府统辖,在这十个省区中,山东是先宣告独立,后又取消。革命领袖孙中山结束了十六年流亡生活,于1911年12月25日(农历十一月初六)回到上海,1912年元旦,在南京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成立。这一天是农历辛亥年的十一月十三日。

季羡林在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中得了六个学期的甲等第一名,成了名符其实的“六连冠”。但是季羡林绝不是死记硬背的死板学生,他是一个会读书的人,有着广泛的兴趣。

3.降生

从古到今,从中到外,许多名著季羡林都广泛涉猎。

这种命运、缘分、偶然性、必然性,被季羡林用几句话就说透了:“按我出生的环境,我本应该终生成为一个贫农。但是造化小儿却偏偏要播弄我,把我播弄成了一个知识分子,从小知识分子把我播弄成一个中年知识分子,又从中年知识分子把我播弄成一个老知识分子。” 这几句话看来是那么简单,但是,透过季羡林百年的生活历程,我们会看到,一个农民之子、大地之子,是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始终如一的努力,最后才成为一个名闻遐迩的著名学者的。他的一生,正是凸现了与命运抗争的鲜明主题;他的一生,处处都布满了求索者踽踽前行的足迹。

中国古籍他仍不放松钻研,陶渊明、杜甫、李白、王维、李义山、李后主、苏轼、陆游、姜白石的诗、词作品,庄子、孟子、司马迁、唐宋八大家、明末公安派、竟陵派、清代桐城派,他都读,广泛地汲取营养。外国文学作品,英国名家的散文,他也读了不少。俄国普列汉诺夫、卢那察尔斯基的文艺理论书籍,他也有莫大的狂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天天都在拼命念这些书。意义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念一句就像念西藏喇嘛的番咒。他总是用铅笔记出哪是主词,哪是动词,哪是副词,开头似乎还有径可循,但愈来愈糊涂,一个长到两三行充满了“底” “地” “的”的句子念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如入五里雾中,再也难挣扎出来了。因此还失眠过几次。

佛家讲因缘,中国老百姓讲缘分。我不是宗教家,但缘分我却是相信的。原因何在呢?原因就是你非信不行。哲学上讲偶然性,你能把偶然性说清楚吗?偶然性其实就是除掉迷信成分的缘分。

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作品,鲁迅、胡适、周作人、郭沫若、郁达夫、茅盾、巴金、老舍等人的小说和散文,他几乎都读遍了。鲁迅的作品,季羡林读了所有已经出版的,有的还不止读一遍,其中有些篇章,他能够背诵得出来。季羡林也很喜欢老舍先生的著作,如《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一开始,老舍的著作,他还不能全都理解,但老舍语言生动幽默,是地道的北京话,间或也夹上一点山东俗语,没有那种忸怩作态让人读了感到浑身难受的非常别扭的文体,而是有一种新鲜活泼的力量跳动在字里行间。

缘分一词似乎有点迷信。如果我们换一个词儿,叫做偶然性,似乎就非常妥当了。缘分也罢,偶然性也罢,其背后都有其必然性。

这时候,季羡林还读了冯友兰的《人生哲学》。这是季羡林刚进山东大学附属中学的第一年,他刚十五岁,既不懂人生,也不懂哲学,但对开设的人生哲学这门课很感兴趣,从此将冯芝生(友兰)的名字,深深印在心中,认为冯先生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季羡林年轻的时候,曾经相信过命运。在1934年1月24日写成的一篇散文《年》中,在结尾部分说:当我们还没有达到一个目标以前,脚下又正在踏着一块界石的时候,“我们命定的只能向前看,或向后看。向后看,灰蒙蒙,不新奇了。向前看,灰蒙蒙,更不新奇了,然而,我们可以做梦。再要问:我们要做什么样的梦呢?谁知道。——一切都交给命运去安排吧”。但是,后来他对命运的理解似乎更为灵活了,命运、缘分、偶然性、必然性,都有其相通之处了。他说:

在这样广泛阅读的过程中,潜移默化,他在无意识中形成了自己对写文章的一套看法。名家时代不同,风格迥异,但却有不少共同之处,最主要的有三点:第一,感情必须充沛真挚;第二,遣词造句必须简练、优美、生动;第三,整篇布局必须紧凑、浑成。三者缺一,就不是一篇好文章。而文章的开头和结尾,更是至关重要。他有时甚至想到,写文章应当像谱乐曲一样,有一个主旋律,辅之以一些小的旋律,前后照应,左右辅助,要在纷纭变化中有统一,在统一中有错综复杂,关键在于有节奏。他的体会是:

如果命定论真能决定人的命运,那么季羡林的命运该是如何呢?

总之,写文章必须惨淡经营。自古以来,确有一些文章如行云流水,仿佛是信手拈来,毫无斧凿痕迹。但是,那是长期惨淡经营终入化境的结果。如果一开始就行云流水,必然走入魔道。

中国历史上有的思想家是提倡命定论的,偶因论的倡导者范缜就是著名的代表。范缜是南朝齐梁时河南籍学者,他在南齐竟陵王萧子良西邸,发表反对佛教因果报应的言论,提出了偶因论的思想。因为范缜盛称无佛,反对因果报应,萧子良便质问他:“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范缜的回答是:“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范缜用偶因论驳倒了萧子良的因果报应论,使萧子良无言以对。显然,范缜的偶因论,正是孔子、孟子等儒家天命论的发挥和运用。

也就是从高中开始,他养成了勤于写作的习惯,尤其是写散文的笔此后再也没有放下。在他看来,文章写得好坏姑且不论,但对自己来说,文章能抒发自己的感情,表露自己的喜悦,缓解自己的愤怒,激励自己的志向。几十年如一日的好习惯,就从高中阶段开始了。

战国时期山东籍的另一个大思想家,人们把他称之为“亚圣”的孟子,也经常谈命运。在孟子看来,天命是宇宙万物的主宰,当然也是人类的主宰,人的生死寿夭、富贵贫贱以及仁义礼智的善性,都是天命所赋予的。所以孟子说:“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天命成了最后的决定者,人类所不能为、不能致的一切现象,都可以归之于天命。国君传位给下一代,不是出自于私人的意志,而是出自于天的命令。因此,君臣关系、君民关系都是由天命来决定,而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但是,天不是直接下命令,而是通过行动和事实来显示。那么,人也就可以通过行动和事实来改变命运,所以,孟子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而且,他鼓励人们通过自身,去尽心、知性、知天。可见,孟子对天命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他相信命运,但却不放弃个人的主观努力。

11.娶了个贤妻

孔子,这位齐鲁大地的杰出儿子,就经常矛盾地看待命运。他周游列国,在匡地被困时,明显地表现出相信命运的世界观。面对着困境,孔子相信命运会作出安排,他说:老天若是要消灭文化,那我也不会掌握这些文化了;老天若是不要消灭这些文化,那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司马桓魋要加害于他,他又说:老天造就了我这样的品德,桓魋又能把我怎么样?孔子认为,只有老天是了解他的,所以说:“知我者,其天乎!”这都说明,孔子相信有一个有人格意志的天存在,这个天接近于上帝,能在冥冥中操纵和掌握人类的命运,所以,人不仅要信天,也要信命,因为“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主张行得通,要听之于命运;主张行不通,也要听之于命运。然而,孔子虽然相信一切都是由天命所决定的,但他并不否定人为努力可以改变命运的安排,因此,人要努力去了解和认识天命,天命并不是绝对不可知的,他自称“五十而知天命”,认为知命对于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作为“至圣先师”的孔子,教给我们的,是对命运的一种矛盾态度。

1929年,季羡林十八岁了。

有谁真能对此作出回答呢?

按照中国封建社会的传统,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这是《礼记·内则》篇中就规定了的。后来,鲁哀公有疑问:这样的婚龄,不是太晚了吗?他就请孔子解释,孔子说:官方的这个规定,指的是结婚的最大年龄,超过这个年龄,就是“失时”,在此年龄之前是可以的。此说见于《孔子家语·本命》。封建社会因为人口问题直接影响着国家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所以一般都提倡早婚,西汉规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汉书·惠帝纪》)即要罚交五倍于常人的人头税。到宋代,干脆规定:“凡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并听婚嫁。”(《书仪》卷三)这种早婚的习惯,一直到民国初期,都是很盛行的,尤其在农村,十三四岁结婚的男子,是很普遍的。

但是,命运到底是有,还是无?是人受命运主宰,还是人能改变命运呢?

季羡林的老家临清,有早婚的习俗,有的男孩子,十二三岁就做了丈夫。有一首写男子早婚的歌谣唱道:

当代有很多人热衷于谈命运。

十八的大姐九岁郎,

2.命运

抱了上床抱下床,

读季羡林的故事,你会发现,它浓缩的是百年人生,再现的是泰斗风华。

说他郎来郎还小,

季羡林的故事还给人们另一个启示:一个成了名的人,只有不图私利,勤勤恳恳为民族、为社会、为国家尽职尽责,不图回报,才能名垂青史;否则,两眼只盯着钱,争名于朝,逐利于市,即使最终腰缠万贯,也只能是一只空躯壳。所以一个人要把精神世界的超升作为一生永不松懈的奋斗目标。

说他儿子不叫娘。

季羡林的故事给人们一个启示:一个普通工人或农民的儿子,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完全可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季羡林把自己最重要的经验压缩成两个字,就是“勤奋”。他经常给自己的学生讲鲁迅讲过的一个笑话:一个江湖郎中在市集上大声吆喝,叫卖治臭虫的妙方。有人出钱买了这个郎中的一个纸卷,它是层层用纸严密裹住的,打开一看,里面写着的妙方只有两个字:勤捉。你说它不对吗?不是,它是完全对的,但是说了等于不说。治学靠勤奋,也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人们都知道,灵感这东西不能说没有,但是,它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勤奋出灵感。季羡林的故事,无一不在证明着这样一个真理。

季羡林虽然还不到举行“冠礼”的二十岁,还没正式进入“成人之道”,但早已超过农村普遍盛行的结婚年龄了。他是季家的独根独苗,身上负有传宗接代的重大任务,所以,受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在这一年,季羡林结了婚。

但是,我们看季羡林的故事,视点截然不同。他丰富的人生经历,是平淡中有传奇,严肃中有幽默,是一个“非凡人”的“非凡经历”。他的一生,历清朝、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个不同的历史时代,正好是20世纪的一个缩影。它给我们展现的,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本来命中注定要当农民的,然而靠社会的造就,靠自己始终如一的艰苦奋斗,最后成长为一个国内外著名的学术大师的艰难历程。成才后的季羡林,不谋名利,用自己的所学报效祖国、报效人民。他一生重精神轻物质,具有典型的东方文化丰富的内涵。

妻子彭德华,比季羡林大四岁,二十二岁了。她的家庭也不是富裕之家,大体与季家门当户对。她是地道的济南人。妻子小时候只念过小学,大概也就能认千八百字。叔父家里有不少旧小说,季羡林小时候偷看过的,叔父的女儿秋妹,也偷看过不少。秋妹因为把小说中的“飞檐走壁”念成了“飞胆走壁”,一时传为笑柄。但妻子彭德华却从来也没有看过任何一部小说,别的书就更谈不上了。所以到后来,他们分居两地,季羡林到了异域,彭德华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她根本拿不起笔来。

季羡林自己说,自己的一生“没有大激荡,没有大震动,是一个平凡人的平凡的经历”。他自己认为,自己的生活,包括治学经验,都是卑之无甚高论的,比较有点价值的,也许是一些近乎怪话的意见。

但她对于季家来说,却是真正做到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勤勤恳恳,含辛茹苦。

怎么来看季羡林的故事呢?

婚后,1933年4月14日,他们先是有了女儿,取名为婉如。1935年5月15日,又有了儿子,取名为延宗。

这里要叙述的,是季羡林的故事。这些故事是季羡林一生的足迹,没有任何虚构,完全出自于真实,因此,与其说是故事,还不如把它叫做传记。

在这样一个家庭中,妻子上有公婆,下有幼女稚子。公公(叔父)脾气极为暴烈,甚至有点乖戾,极难侍奉。家里又穷,经济朝不保夕。在季羡林走出国门之后,她究竟受了多少苦,后来她只是偶尔对季羡林流露一点。所以对这样一个妻子,季羡林的评价极高:

有的故事富有传奇色彩,高潮迭起,引人入胜;有的故事平淡,无波无澜,枯燥乏味;有的故事幽默,诙谐有趣,叫人发笑,读后却不能给人留下什么;有的故事严肃,寓意深刻,隽永深沉,读后让人回味无穷。

在道德方面,她却是超一流的。上对公婆,她真正尽上了孝道;下对子女,她真正做到了慈母应做的一切;中对丈夫,她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绝对爱护。她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孝顺媳妇,贤妻良母。她对待任何人都是忠厚诚实,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她不会撒谎,我敢保证,她一辈子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有不同。

正是有了这样一位贤妻,季羡林免去了许多后顾之忧,如果没有妻子和婶母,他在国外十一年,这个家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1.是传记,不是故事

彭德华,是一个典型的伟大东方女性!

一、抹不掉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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